※ 2015/11/14
  ※ Minho / Thomas
  ※ 大學情侶設定。
 
  *   *   *
 

  每個人小時候或許都有過某個無法離身的東西──字面意義上的無法離身──而其中最常見、最為人知的物品通常是一個布偶或是一條毛毯。有的人會有一隻單手可握的小熊,有的人則是長到拖地的毛巾。感謝Snoopy跟他的朋友Linus,幾乎全世界的父母都知道了這種東西的存在,也幾乎全世界都知道它們存在的理由跟價值。

  Thomas不知道其他人怎麼定義這種讓他們安心的東西,但是他很清楚那條獨一無二的毛毯對自己有什麼意義。

  從他有記憶以來,他的毯子就已經在他身邊了。它總是跟Thomas的棉被或是枕頭糾纏在一起,有時候還會被家裡那條頑皮的小狗叼走。但是不論它白天在屋子哪個角落,只要在關燈前它沒有回到自己身邊,Thomas會用他的哭聲保證整個家裡沒有人──包括那隻米格魯──可以入睡。夜晚對他來說就像一望無際的宇宙,而那條毯子就是維持他生命的氧氣筒,就算只是離開一秒都會讓他窒息。

  對那時的Thomas來說,最煎熬的就是他的毯子被丟進洗衣機的時候。他的母親總是趁他上學的時候把毛毯收走,然後讓它在洗衣機裡跟其他衣服一起浸泡、打滾,最後再放進烘衣機重新蹂躪一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乾淨的毯子對小孩子而言就是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好像上面屬於自己的印記突然消失一樣令人無力。Thomas總是要好幾天後才能找回一度蒸發掉的熟悉感,重新適應這條「新」的毯子。

  這個習慣一直維持到他國小畢業。當他升上國中的時候,或許是某種賀爾蒙或是叛逆的心態作祟,或者某種自以為自己開始長大的心理,Thomas開始學著脫離這條陪他好幾年的毯子。這個過程沒有他想像的困難,尤其是當他更常跟他的朋友出去打混、為了暗戀哪個女生而傷透腦經時,他的小毯子似乎就不再那麼重要了。

  但Thomas知道他從來沒有真正戒掉他的毯子。在很多時候,當他真正感到無助、壓力太大而失眠時,他還是得重新回到毯子的懷抱。不論它被收在櫃子的哪個角落、不論它是否充滿霉味,Thomas都可以張開雙臂再次接納他。他當然有朋友,但是沒有人可以取代這位老朋友帶給他的安全感。

  只是這種情況隨著年紀增長已經越來越少,甚至在Thomas十一年級後,他就幾乎沒有見過那條毯子了。只有在少數的時間裡,他會忽然想起它的存在,然後自嘲地笑著自己過去那些無理取鬧的日子。

  但是現在,加州時間半夜兩點,Thomas卻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他站在自己的衣櫃前,絕望地瞪著眼前狹小的空間,試圖從裡面找到任何一塊熟悉的布料。可是Thomas很清楚,不論他再怎麼看,甚至用眼神把櫃子燒出一個洞,他的毯子都不在那裡。

  他當初不該天真地把它放在家裡的。他以為自己已經不需要靠毯子帶給他安定,才會在收拾行李的時候選擇把它放回去──那個遠在美國東岸、位在紐約皇后區公寓的大衣櫥裡。老天,他怎麼會認為他的大學生涯不會用到這根救命稻草?

  Thomas有些喪氣地走回床邊坐下。

  這一整個禮拜他都為了該死的期末考試焦頭爛額。他排好了每一個科目的報告死線跟讀書計劃,也確定自己按照進度完成每一件事情;他的時間表不算完美,但絕對可以讓他安然度過這學期。比起許多臨時抱佛腳的同學,他的情況除了「理想」外沒有更好的形容了。

  但他還是沒辦法克制自己不胡思亂想。他擔心自己少念到哪一個章節、漏了哪個環節沒有注意,或者忘了在考試時帶上什麼必需用品。

  他告訴自己這不是世界末日,這只是他大二的第二個學期,但是這個念頭顯然沒有緩解任何東西。

  所以他失眠了。儘管他知道自己需要充足的睡眠,好讓他有精力在幾個小時後前往那個大到不可思議的教室考試,可是他的眼皮卻始終無法順利闔上。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窩正在向內凹陷,但他知道這只是他太無力而產生的幻覺。這一個月裡每一件事情都在軌道上,可是唯獨在最重要的今晚,他被迫脫軌了。

  如果他的毯子在這裡,Thomas伸手抹了抹臉,事情肯定會簡單很多。不管那條毯子究竟是他的解藥或者成癮的毒品,他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這麼需要它。

  「你在幹嘛?」

  當Thomas陷入某種自我厭惡的情緒時,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對面傳過來。那個聲音不大,甚至還帶著明顯的倦怠,可是在安靜的房間裡,它就像丟進水池的石頭一樣擾亂了整個房間的氣氛。

  「呃?」Thomas愣了愣。
  「我說,你在幹嘛?」那個聲音還是一樣口齒不清,但已經比剛才大聲。Thomas看到他抓起床邊的手機,「現在他媽的幾點了──搞什麼,兩點半?」
  「Minho?」Thomas遲疑地開口。
  「不然是鬼在跟你說話嗎?」Minho沒好氣地回答。昏暗的光線讓Thomas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只能依稀辨識出他躺在床上,「怎麼?」
  「什麼怎麼?」
  「你他媽的要我說幾次?」Minho清了清喉嚨,語帶不滿,「半夜不睡覺在幹嘛?」
  「我──」Thomas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想了想,「我睡不著。」
  「什麼啊?」Minho說。如果不是睡意瀰漫,他的聲調肯定會比現在更誇張,「是誰說他的考試超級重要,重要到連吃飯都還要抱著他的課本?結果現在你卻像個傻子一樣在床上發呆?」
  「抱歉。」或許是太疲累,所以即便沒有任何理由,Thomas還是道歉了。他現在只想息事寧人地結束這段對話。
  「讓我猜,」Minho用手稍微撐起自己的頭,「失眠,對吧?就像明天要旅行的小孩子一樣。拜託,Thomas,長大點。」
  「拜託,」Thomas垂下肩膀,不想跟Minho爭辯,「睡你的覺。」
  「別想,」Minho斬釘截鐵地說,「你的死樣子讓我睡意全失。現在這個房間有兩個人失眠了,幹得好。」
  「什麼?」Thomas哭笑不得地回應,「我記得你也有考試,不是嗎?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就好。」
  「『別管我』?」Minho的聲音上揚,他笑了一下,「好,很好,看來我連關心自己男朋友的權力都沒有。你真是太讓我傷心了,Thomas。」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Thomas仰起下巴嘆了口氣。
  「隨便啦,」Minho從床上坐起。他的右手抵著柔軟的枕頭,左腳曲起,左手手臂靠在上面,「現在我們有比天殺的考試更重要的事情了。」
  「Minho──」
  「閉嘴,」他簡短地制止,「過來。」

  Thomas無奈的皺起眉頭,雙眼盯著Minho。他不知道自己的視線到底聚焦在哪,只能從朦朧的月光中勉強辨識出Minho的臉,還有他隨著光線反光的眼睛。他們對看了幾秒鐘,最後Thomas妥協了。他拖著沉重的身體,緩慢地移動到Minho的床邊。

  「然後呢?」Thomas攤攤手。
  「然後?」Minho一把將他拉上自己的床,「睡覺啊。難道你還有其他打算?」話一說完,Minho的眼睛就瞇成一條線,然後曖昧地笑了兩聲。
  「我不覺得這樣可以解決我的問題。」Thomas掙扎了兩下,最後他消極地說。
  「但是可以解決我的。」Minho咧嘴一笑,「你知道,我忘了帶那條全世界的孩子都擁有過的小毛毯。所以你猜怎樣?我現在要抱著名叫Thomas的小毯子睡覺。」
  「這一點都不好笑。」Minho的話彷彿戳到他某個弱點,Thomas疲憊地說道。
  「因為這不是一個笑話。」Minho說。

  他拉過Thomas讓他倒在自己旁邊,然後粗魯地把棉被砸在他身上。接著他鑽進棉被裡,大剌剌地抱住Thomas。狹窄的單人床幾乎塞不下兩個成年男人,所以Minho的身體緊緊貼著Thomas的,好像恨不得要黏在他身上。Thomas可以清楚感覺到Minho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服從背後傳過來,熱得他快要冒汗。他無奈地扯扯嘴角,在Minho的手臂下重新調整自己的姿勢。

  Thomas不討厭Minho的擁抱,從來都不。雖然他很少承認,但他知道自己喜歡被Minho厚實的臂膀環繞的感覺。Minho的身型並沒有比他壯碩多少,可是Thomas總能在上面找到一個讓他舒適的角度或是位置,好像Minho天生就是張軟墊。

  如果不是宿舍的床位真的太過壅擠,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介意每個晚上都這樣度過。

  「晚安啦。」Minho的頭在Thomas的肩頸旁嗅了兩下,嘴唇貼在他的後頸上含糊道。

  Thomas沒有回應,只是試著讓自己在Minho的懷裡放輕鬆。他可以感覺到Minho的呼吸吹散在耳後,搔過他的耳廓;他若有似無的心跳聲也規律地從背後傳來,像是某種催眠的曲調。他的手掌疊在Minho的手背上,指尖在他關節分明的手指上摩擦了幾下。

  Thomas不知道他最後到底是怎麼睡著的,他只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沒有星光的夜晚,只有銀白色的月光恣意地渲染他的房間。他夢到年幼的自己躺在不符合身體比例的大床上,那隻早已過世的米格魯正安穩地睡在自己的床邊。時鐘在寧靜的空間中踩著規律的腳步,時間如水聲般一點一滴流逝。

  而他手裡正抱著那條他最喜歡的毯子,雙眼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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