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每一天。

　　Minho很難想像有哪個父母會用歷史上的名人替自己的孩子取名。

　　不，或許他們並不是有意的。但如果自己的家族姓氏已經是「Edison」，Minho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小孩叫做「Thomas」。這兩個姓名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他們並排在一起後，大部分的人很難不多注意它們一秒。

　　當Minho在睡得迷迷糊糊的英文課上聽到ThomasEdison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進錯教室或者在作夢。不過他的老師沒有打算讓那個新來的學生自我介紹，只是開玩笑般隨口提及這個特別的姓名。

　　Minho以為這個名字的所有人應該會像個怪胎──帶著厚重的粗框眼鏡、手上抱著可以砸死人的書本、說話結巴又毫無重點的怪胎──可是在他打了一個不小的哈欠、重新看向那個坐在幾個位子之遠的男孩時，他忍不住挑起單邊的眉毛，帶著一點意外又不太意外地打量了他幾秒。

　　跟那個聞名世界的名字不同，Thomas本身並不是那種會讓人在第一眼就印象深刻的男孩。以Minho的眼光而言，他長得不差──雖然Minho認為他遠遠比不上自己──他喜歡Thomas鼻樑的形狀，還有那看起來溫和的濃眉。可是除此之外，Minho並不覺得他有哪裡特別；如果他願意，Minho甚至可以在自己的交友圈中找到十幾個比Thomas更好看的男孩。

　　對他而言，Thomas跟其他學生並沒有什麼不同，至少這短暫的幾分鐘裡沒有任何值得他在意的事情。Minho意興闌珊地收回視線，重新把目光放在桌上還停留在目錄頁的課本。

　　真正讓Minho記得「Thomas」這個名字是在下午的體育課。

　　Thomas跟他選了同一堂課，而那個禮拜的主題正好是田徑。當老師讓Thomas在一百公尺的跑道上試跑的時候，Minho忍不住丟給他一個饒富趣味的眼神。

　　Minho跑得很快──字面意義上的很快──而他這輩子還沒在同儕中見過比他更快的人，就算是與他比肩也屈指可數。從小到大，他靠跑步得過的獎項不計其數，他家裡唯一的那個書房甚至有一半以上的空間是用來擺放他的獎盃跟獎狀。他的速度連橄欖球校隊隊員都嘖嘖稱奇，Minho唯一輸給他們的或許只有技巧跟身體對抗性而已。

　　他看得出來Thomas跟其他人不一樣。Thomas的速度乍看之下跟其他人相去不遠，可是Minho知道他還沒有盡全力。他的呼吸規律、步伐穩健，跑完後連大氣都不喘一下。他的臉上一滴汗水也沒有，好像剛剛只是從客廳走到廚房一樣輕鬆。

　　他的老師顯然也注意到Thomas的不同，於是他叫Thomas重新跑一遍，而且這次要盡全力。Thomas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再度站上跑道。

　　Minho不用看就可以知道結果，而其他女生遲來的驚呼聲只是進一步驗證他的想法而已。

　　Minho無法解釋自己當下的心情，興奮、挑釁、不服輸、有趣──那些鮮少出現的情緒忽然在他胸口擠成一團，他必須要深呼吸才能壓下這股莫名的躁動。他勾起嘴角，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Thomas被其他學生構成的人牆團團包圍。

　　他忘了那堂課他做了什麼──反正整個學校都知道他的雙腿有多驚人，他一點都不需要向誰證明自己的能力──但是隔天，當Thomas走進教室的時候，他忍不住在他找位子時開口叫住他，接著自然地朝他招了招手。

　　Minho的態度就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好幾個月，但是他們都清楚那不是事實。面對Minho看似友善的呼喊，Thomas狐疑地轉頭張望了幾秒，好像在確認Minho叫的不是另一個同名的學生。Minho只能丟給他一個不耐煩的白眼，然後用食指比了比自己旁邊的空桌椅。

　　「你在看什麼？」Minho皺起眉毛，「這邊。」
　　Thomas有些遲疑地走到Minho旁邊，「呃，嗨？」
　　「哈囉，」Minho下巴微抬，「Thomas，對吧？」
　　「抱歉，我想我應該不認識你？」Thomas說。
　　「Minho，」他扯動自己的嘴唇，然後他伸出手，「現在我們認識了。」
　　「很高興認識你，」Thomas禮貌性地回握他的手掌。他揣摩了一下這個不屬於英語系統的名稱，「Minho。」

　　Minho看著Thomas拉開椅子，把背包放在上面。接著他從裡面拿出自己的課本跟筆記本擺放在桌子上。

　　他的動作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但是Minho知道他跟「普通」這個詞一點關係都沒有。至少從他昨天的表現來看，Minho絕對不會把他跟其他傢伙歸在同一類。

　　「嘿，Thomas，」Minho朝他喊了一聲，「你昨天跑得真快，嗯？」
　　「謝了。」Thomas點點頭。
　　「你是這所學校裡我見過跑得最快的人，」他說，「所以，這是你的興趣？」
　　「一部份，」Thomas不置可否，「不過我想我不是最快的那個。」
　　「聰明，」Minho微笑，他翹起右腳，「我還沒碰過比我更快的人。怎樣，要不要試試看？」
　　「什麼？」Thomas露出夾雜著不解跟奇怪的表情。
　　「拜託，跑步啊，」Minho的樣子就像Thomas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今天下午的體育課見，別翹課。」
　　「等──」Thomas正準備說些什麼，但Minho只是挑起眉毛看向他。這個小細節就像有某種魔力一樣讓Thomas閉上了嘴。

　　那是他們第一次正式交談。

　　而那天下午，他們兩個都準時在跑道上出現。Thomas的臉上還有一股菜鳥的氣息，但眼神卻異常堅定。Minho知道他眼裡沒有怯弱或者不安，因為他只在Thomas身上看到滿滿的好奇的衝勁。他的一舉一動就像每個初來乍到的人會有的反應，只是Thomas明顯比他們更不知天高地厚。

　　對Minho來說，比賽結果一點都不重要。他知道自己贏定了，毫無疑問。從以前到現在，他最不缺的就是信心；這些滿溢的自大就是構成他的要素之一，但他樂在其中。只要他想要，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就算是一場無聊的比賽。

　　比起勝負，更讓他驚訝的是Thomas那雙幾乎要趕上自己的腿。Minho沒有盡力，Thomas也是，但他們之間的落差已經比過去他碰過的所有人都還要小。他承認這個邀請是一種試探，但測試結果卻比他預期得更好。

　　於是Minho在心底下了一個註解：這個ThomasEdison絕對不是那種會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只為了讓燈泡亮起來的怪胎。

　　但如果只是這樣，Minho或許還沒有興趣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在他身上。真正讓Minho願意花幾個禮拜跟他鬼混的原因是，Thomas真的很特別。

　　Minho知道自己的脾氣並不好，他天生的伶牙俐齒更是。他的嘴就跟他的雙腳一樣充滿天賦，儘管「天賦」在這裡不全是稱讚。他的嘴巴很聰明，甚至聰明得毫不討喜。他或許不會說出得用惡毒形容的台詞，但他可以保證他的話會像黑暗中的一塊樂高積木，總是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你身邊，只要踩到一下就可以讓你哀號好幾分鐘。Minho的冷嘲熱諷從來不會置人於死地，但肯定能讓你痛不欲生。

　　所以就算他身上頂著各式各樣的賽跑光環，他的個性跟嘴都能夠趕走那些因為趨光性而貼上來的蒼蠅。但無論他再怎麼我行我素，他也從來不會落單。Minho身邊永遠都有一群半生不熟的人在閒晃──他不知道那個高個子的男孩叫Jack還是Jackson，他也不記得那個濃妝豔抹的女孩跟他到底有哪門共同課──只要他肯起頭，他們就會像聽話的小狗一樣趕到他腳邊。

　　但是Minho很明白，當自己真正有困難時，他絕對不會奢望這群豬朋狗友提供什麼幫助，他們也不會為了自己付出任何東西。他的同學總是來來去去，卻沒有一個可以真正被他稱為朋友。他知道自己有著某種程度上的自我中心，他也知道這會帶給他多少阻礙，但他不在乎。他不會為了誰改變自己，更討厭對其他人逢迎討好。

　　這就是他。他們可以選擇愛他，可以選擇恨他，可以選擇敬而遠之，可以選擇跟他一起打混，可是誰都別想干涉他的想法跟自由。

　　他跟所有人都能維持表面上的和平，風平浪靜地彷彿底下的暗潮洶湧從不存在；只是一旦跨過那條寫著相安無事界線，他們通常只會被Minho氣得一走了之。

　　但Thomas是第一個在這條死胡同中挖出一條路的人。

　　Thomas不是脾氣溫和的好好先生，在很多時候他的反應甚至比很多人更大更激烈，他也不會任由Minho攻擊卻不反擊。可是不管Minho如何進逼、如何試探他的底線，最後妥協的人永遠不會是Minho。Thomas的抵抗在Minho面前一點用都沒有，他的情緒來得很快，但消失得更快。Minho總是猜測Thomas會在什麼時候退讓，但是在他來得及得出結論前，Thomas就已經讓步了。他從來不放棄對自己虛張聲勢，但最後的結果也同樣從來沒有例外。

　　他知道自己一開始對Thomas的興趣是出於「好玩」，可是他很清楚情況已經遠遠不止那樣。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主動的那方，但Thomas的忍讓在無形間讓他像是傻瓜一樣不斷被牽著鼻子走。

　　Minho拒絕承認自己對Thomas有比「有趣」更多的情緒。但是，天殺的。他不想讓自己像個孬種一樣假裝事情不存在，這不是他的作風，所以他不得不正視這個該死的事實。

　　沒錯，他太依賴Thomas了。

　　Minho用這副嘴臉面對世界十幾年，但現在他卻忘了正常人對於他惡劣的玩笑該有什麼反應。Thomas的容忍某方面摧毀了他最後一點顧忌，他可以在Thomas面前毫不保留地展現自己的本性，放肆地給所有人一個頑劣的譏笑。因為他知道不論他再怎麼越界，不論他身邊的人怎麼流動，Thomas永遠都會在那裡。

　　只是短短幾個禮拜，Thomas就已經變成一種不可或缺的存在。更準確地說，他沒辦法想像如果Thomas離開會是什麼模樣。他的世界不會脆弱到因此崩解，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仍然會留在他臉上，但他相信有一部份的「Minho」也會隨著Thomas消失無蹤。

　　除了父母，Minho從來不需要誰在自己身邊。但現在這份名單上多了一個他媽的Thomas。

　　從這一刻開始，Minho就知道他對Thomas的感情不止是朋友。他不是情竇初開的小男孩，也不是隨便就被愛情沖昏頭的白癡，他懂得分辨友情跟愛情之間的差異。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為什麼總是想抓著Thomas四處鬼混，為什麼總是試著要增加彼此之間的肢體接觸，為什麼總是想要占據Thomas每一個空閒時間。

　　Thomas從來沒有對他的壓榨有任何抗拒。Minho不確定那是Thomas對自己一如往常的讓步，或者其中有別的意涵；但是目前為止，Minho還不打算擔心太多。

　　他很了解Thomas的個性，他的好惡太分明了。他或許沒辦法做出有效的抗議，但他不會對討厭的事情默不吭聲。只要Thomas對現況不反感，Minho有的是時間跟手段。就像他說的，只要他想要，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自信到自大的人，而他的信心還沒有失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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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nho跟所有學生一樣喜歡禮拜五，因為這意味著接下來會有一個愉快的周末在等他。他還沒決定該怎麼利用自己的假期，他只知道他的父母打算從今天開始把他丟在家裡直到禮拜天晚上，所以他會有將近三天的自由時間。他可以用一整個晚上在客廳看電影跟影集，或許他會吃掉整整兩包爆米花跟幾罐可樂當作自己的晚餐；或者去幾條街外的墨西哥餐廳外帶幾份捲餅，再配上兩三罐冰得快要結凍的啤酒。

　　Minho一邊盤算今晚的行程一邊走向自己那台破舊的二手車，幾個身形比他高出一顆頭以上的學生突然出現在他面前。Minho瞥了他們一眼，假裝沒看見他們般側過身體繞道而行。當他們二度阻擋他的去路時，Minho也跟著停下腳步。他的眉毛向眉心聚攏，下巴揚起。

　　這不是Minho第一次被找碴。從他上高中開始，他的嘴巴就替他招惹過不少麻煩，次數多到他懶得估算。他當然很清楚這樣的行為會惹惱多少血氣方剛的蠢蛋，但他他媽的一點都不在乎。比起彆扭的說話，他更喜歡遵從自己的本能。

　　直到現在，他已經學會怎麼應付這些人了。大部分會找上門的人目的都跟他們的頭腦一樣簡單，他們只想看他出糗、想把他痛揍在地上，所以Minho從來不浪費口水在他們身上。

　　「怎樣？」Minho不客氣地問。
　　「你就是Minho？」帶頭的男生雙手抱胸，一臉挑釁地低頭看著Minho。
　　「哇喔，你的聲音聽起來猥瑣到不行，」Minho抬起右手，無所謂地用小拇指搔了搔自己的耳朵，「從來沒有哪個人讓我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麼噁心。如果你想侮辱我，恭喜你，你已經辦到了。」
　　「什麼？」那個人用力從鼻孔吐出一口氣。他的眉毛向下倒插，雙眼睜得老大。他伸手想抓住Minho的衣領，但是Minho的速度更快。
　　「拜託，今天是禮拜五，」Minho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不滿──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找死不用急著現在。」
　　「我去你媽的！」

　　隨著粗啞的聲音響起，一顆拳頭也朝Minho的方向砸過來。Minho像是早就預料般往左邊跳開，但是另一個男孩也在同一時間對他出拳。他的速度比Minho預計得更快，他只能狼狽地用手臂格擋。

　　Minho從來不期待這些地痞流氓有什麼公平公正的精神，但是多對一的鬥毆永遠是最令他頭疼的模式。他的臨場反應比許多人更出色，可是這只能讓他不至於被突然的一腳擊中要害；即便各個擊破的道理淺顯易懂，但光是閃躲就快要耗盡他的注意力。Minho只能在短暫的時間中做出反擊，在人群中替自己打出一道缺口。反抗的代價總是最直接也最可怕，但現在他無暇分析他的疼痛是來自大腿還是後背，或許都有。

　　他不知道這場混戰會持續多久，只是在身體的負擔漸漸減輕時，他就知道事情開始進入尾聲。他的大腦因為這件事情而鬆懈下來，可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拐子卻讓它重新響起警鐘。

　　Minho幾乎是反射地踹了那個人一腳，位置是所有男性最脆弱的鼠蹊部。他沒有辦法完全躲過這個攻擊，但在他的臉被打中的瞬間，他也聽見對方慘烈的怒罵聲。

　　Minho的腦袋因為他的拐子當機了好幾秒。眼前的事物突然在他眼中旋轉、失焦，所有感覺像是瞬間消失一樣離他遠去。他的世界在搖晃，差點讓他站不住腳。他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讓事情恢復成它們應有的樣子，例如極短暫的失聰跟忽然喪失的語言能力。

　　當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感官時，原本還在地上打滾的傢伙全部都不見了，地上除了醒目的汗水跟血漬以外什麼都沒留下。

　　Minho用了整整三秒才意識到事情已經結束了。他從嘴巴吐出很大一口氣，彷彿要把胸腔裡所有空氣榨乾。他讓疲憊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車上，力量大到整個車身都晃動了一下。

　　正當他準備從口袋掏出鑰匙的時候，一道溫熱的液體忽然從他的鼻腔裡冒出來。Minho還來不及伸手，鮮紅的鼻血就已經從他的人中滑落到領口。

　　「他媽的！」他反射性地破口大罵，「媽的，媽的！」

　　他的身體馬上前傾，讓剩下的鼻血在空中劃出一道不規則的路徑。滴落在水泥地的血液發出了濃稠的噴濺聲，每一顆血珠都隨著作用力在地上散成一朵朵血花。

　　他有些狼狽地瞪著被染成深色的地板，腦中除了一連串髒話外什麼都無法思考。他捏著鼻頭試圖阻止血液衝出鼻子，但溫熱的感覺還是清晰地傳上腦門，讓他的腦袋一陣暈眩。

　　過了好幾分鐘，Minho才慢慢把手指鬆開。他感覺到有異物卡在鼻腔裡，隨著他的呼吸前後晃動。他猜那是乾掉的血塊，但他沒有心思處理。

　　他拿出鑰匙準備打開車門，但是不和諧的車頂高度讓他的動作頓了頓。他低下頭檢視自己的車，然後他再度罵出一句髒話。那幾個該死的混蛋不知道什麼時候戳破了他的前輪。

　　很好，太好了，Minho咬牙切齒地想。現在除非有誰可以來接他，不然他哪裡也別想去了。完美的周五，完美的課後活動。

　　他從牛仔褲後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手機，在幾百個聯絡人中清單中找到那組儲存不到半年的號碼。

　　他高傲的自尊心不准任何人見到他現在這副可憐的模樣，除了Thomas，Minho找不到第二個人選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不想連這種時候都只想到Thomas，但是他對Thomas的依賴簡直比他認為得還要災難。

　　Minho撥通電話，然後用簡短的句子叫Thomas趕過來。他不管Thomas現在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就算他老媽下一秒鐘就要生了，他也必須過來。

　　當那輛熟悉的車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時，Minho忍不住吐出一口氣。雖然Thomas堅持要送他去醫院，但是他一點都不想。這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如果每次都這麼婆婆媽媽，醫院早就變成他家廚房了。

　　不過他得承認，Thomas的表情讓他的心情好多了。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個傻瓜，但Minho喜歡他眼睛裡透露出來的擔心──Minho想不到除了他的父母，還有誰想要擔心自己了。

　　Thomas半逼半請地讓Minho坐進他的車裡，他在坐定後吹了一聲口哨。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這狹小的空間。Thomas的車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是相較自己的，至少裡面整齊多了。如果他們的目的地不是該死的醫院，事情肯定會有趣很多。

　　「希望我一覺醒來可以看到我家的屋頂──或者你家屋頂。」Minho扯了扯嘴角。接著他調整姿勢，讓後背跟雙腿可以在副駕駛座上舒適地伸展。

　　Minho不確定自己睡了多久，時間的流動在這輛車子裡顯得緩慢。當Thomas搖醒他時，他還以為自己睡了超過三個小時。來自手臂跟雙腿的痠痛已經緩和，他腦袋也不再發脹。如果沒有眼前那棟白色建築物，他的心情肯定會更好。

　　他不甘願地被Thomas拉出車外。在他踏出車門的前一秒，他決定用一個玩笑來表達自己的抗議：他讓自己的身體壓上Thomas的後背，右手橫跨過他的後頸，緊緊抓住Thomas的右肩。他的動作讓雙方都踉蹌幾步，如果Thomas反應不夠快，或許他們會同時在醫院前跌個狗吃屎。

　　他的頭貼著Thomas的，視線自然垂下。他正打算好好調侃Thomas一番，但是有一樣東西卻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難得愣了一下。

　　他看到Thomas的褲襠微微隆起。

　　Minho疑惑地眨眨眼睛，似乎想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他毫不害羞地盯著Thomas的下半身，直到他能肯定那不是褲子設計造成的錯覺──不，那不是，因為Minho真的看見它一點一點膨脹了。

　　他的大腦突然高速運轉起來。混亂的腦海裡有需多東西一閃而過，快得他來不及抓取，所以Minho決定放棄思考那些事情。

　　Thomas都因為他起反應了，他還他媽的需要懷疑什麼？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逐漸加速，有一股近似於勝利的得意感在他的胸口叫囂。Minho的嘴角無法抑制地揚起一抹惡劣的微笑。

　　所以這就是一切的答案。為什麼Thomas總是能容忍自己每一次的惡作劇、為什麼他的原諒來得如此輕而易舉、為什麼不論他的要求有多無理，他都願意配合。所有原因就跟自己為什麼這麼依賴Thomas一樣，而他居然現在才意識到。

　　「拜託，別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孩。」Thomas的抱怨在他耳邊響起，可是Minho只覺得他的聲音充滿困窘。
　　「但是你不討厭，對吧？」他壞心地說。
　　「什麼？」

　　Thomas轉頭看向自己，速度有點快。Minho收起笑容，雙眼微微瞇起。Minho肯定Thomas已經聽清楚他的話了，但他同樣了解Thomas的個性。如果沒有被逼到無處可躲，Thomas絕對不會承認任何事。

　　從他漂移的眼神跟心虛的表情來看，Minho相信自己的猜測絕對正確。他提起唇角，朝Thomas丟出一個心知肚明的笑。

　　「好啦，走啦。」Minho把他往前推，「快點結束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踏入醫院沒多久他就被送進診間。醫生跟護士替他做了一連串的檢驗跟問話，還有一些簡單的清理跟包紮。儘管他有些不耐煩，但是幾分鐘前的發現讓他的心情異常雀躍，所以他勉強讓自己安份地回答醫生所有問題。

　　檢查結束後，他們告訴Minho他的腦袋大致上沒有問題，但這幾天還是要避免劇烈搖晃，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多休息。Minho敷衍地向他們道謝，然後迫不及待走出診療室。

　　醫院的大廳很冷清，Minho一眼就可以看到Thomas坐在其中一張塑膠椅上。他的身體前傾，右手撐在大腿上，手掌遮住自已的半張臉。如果要形容他現在的模樣，Minho只想得到「懊惱」這個字。

　　懊惱。Minho笑了。他猜現在能讓Thomas流露出這種情緒的事情只有一個。他走上前叫住Thomas，然後一屁股坐在他隔壁，隨口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你看起來很累。」Thomas說。
　　「任何人浪費人生中寶貴的一小時在一群白癡身上都會累到想死，」他回嘴，「而且他最好的朋友還眼睜睜讓醫生再拷問他一次。」
　　「我只是擔心你。」Thomas反駁。
　　「有空擔心我，怎麼不擔心你自己？」
　　「什麼？」Thomas疑惑地問。
　　「拜託，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Minho勾了勾嘴角。他的雙眉上揚，眼睛半瞇起來。

　　他伸手搭上Thomas的肩膀，把他的身體往自己這邊推近。

　　「我說過啦，」Minho看著他，「你一點都不討厭，對吧。」

　　Minho的眼睛意有所指地向下看了一眼，位置落在Thomas的雙腿間。雖然他的視線只停留不到一秒，但他知道Thomas已經了解自己想表達什麼了。

　　Thomas的身體忽然僵硬了起來。他的不自然透過肩膀上的手傳到Minho身上，讓Minho差點大笑出聲。接著他看到Thomas的嘴唇開啟又閉合，就像喉頭卡了一整條魚的魚刺卻吞不下去；這不是Thomas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啞口無言，但肯定是他最無能為力的一次。

　　「我……」Thomas硬是從齒縫裡擠出聲音，但Minho決定打斷他。
　　「所以，你要送我回去了嗎？」他掛上他最燦爛的笑容，語調輕盈得幾乎要長出翅膀，「對了，今晚我爸媽不在家。」

　　接著他看到Thomas的雙頰迅速脹紅，彷彿從每個毛細孔都會滲出血。鮮豔的紅色一路燃燒到他耳後，野火燎原般向下延伸到脖子跟動脈。

　　Minho發誓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他再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