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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4/10/26
  ※ Alby / Newt
  ※ 警察設定。
  ※ 小說劇情有,人物性格也以小說為主,形象則以電影角色為主。
 
  *   *   *
 
  外頭的雨勢正在增強。
 
  雨滴打在Newt蓬鬆捲翹的金髮上,沿著頭髮的弧度從臉頰滑下。他大口喘氣著,雙臂垂下握著手槍,槍口隨著他的呼息一上一下的晃動著。Alby在他旁邊,臉上同樣佈滿了不知道是雨水或汗水的水滴。他們兩個靠在街角公寓的牆壁上。他的對講機傳來了嘰嘰雜雜的噪音,Minho的聲音充滿了雜訊又破碎,顯然剛剛的追逐戰撞壞了Alby的對講機。但Alby還是可以從斷斷續續的句子中聽到他們正趕過來。
 
  Minho的話讓Alby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他們甚麼時候才會趕到。那群嗑了藥的瘋子搶完銀行後兵分好幾路逃跑,他跟Newt追著其中一台車追了好幾個街口,就在他們煞車不及撞上路邊的貨車的時候有人朝警車連開了好幾槍。他們人沒事,車子卻被打出了好幾個洞,包括輪胎。最後他們只能像群傻子一樣在街邊上演你追我跑的肥皂戲碼。
 
  Alby探頭向外看了一眼,除了滂沱大雨外甚麼都沒有。但他知道那幾個帶著槍搶了銀行的毒蟲就在下個或下下個巷子裡。他們也在等,等一個機會把他跟Newt一槍送上天。天殺的。
 
  「Minho跟Thomas還有其他人在路上了,我們現在只要不要跟丟他們就好。懂?」Alby迅速的說著。他甚至沒有轉頭看向Newt,眼睛仍是死盯著轉角外。
  「放心,我跟Tommy那個菜鳥不一樣。」Newt的語氣帶著笑。
 
  接著他們聽到水灘被用力踩踏後濺起水花的聲音。那幾個人從巷子裡鑽了出來,準備朝下個街口狂奔。Alby在第一個人出現的時候朝他開槍,那個一身黑衣黑褲的歹徒悶哼了一聲後軟倒在地。另外其他人見狀也回頭朝他們胡亂掃射,Alby只能迅速躲回轉角後。子彈擦過Alby臉龐的牆壁,碎石劃破了他的臉頰。槍聲停止後Alby衝出去開了幾槍,但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只打到一旁的電線桿。
 
  「該死的,走!」他喊著。尾音消失在他起步後踩出的水聲。
 
  Newt跟在Alby後面,迎著風雨跑著。雖然他知道他不該胡思亂想,但是奔跑已經不止一次帶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大概像上個世紀那麼久——他也曾經這樣跑著。在一些牆壁裡,在沙漠裡,在建築物裡。他甩了甩頭,把這種感覺甩出腦外。
 
  *   *   *
 
  他跟著Alby追到了一個死巷子裡。他很確定他看到那幾個人轉進了這個巷子,但是這裡卻甚麼都沒有。只有一隻老鼠從垃圾桶裡跳出來,從他們的腳邊竄了出去。
 
  「媽的,難道這裡還有密道不成?」Alby一腳踹開了垃圾桶,但除了蒼蠅跟一些噁心的蟲子外甚麼都沒有。他把槍插回皮扣裡,拿起那個已經壞的快要不能用的對講機試圖連繫上Minho
  「Alby,我想我們……蹲下!」Newt搜索一圈一無所獲後轉身,卻看見巷子外站著一個神情恍惚的人拿著槍指著他們,他的手在抖。在他發射的時候Newt也正好開槍。子彈射中了那人的左邊肩膀,但他也已經扣下板機,槍口晃動著射出了子彈,打中了Newt的右小腿。
 
  「呃啊!」Newt喊了一聲後向前跪下。儘管隔著厚重的褲子,鮮紅的血液還是從傷口裡不斷湧出來,在大雨中順著雨水滲進他的靴子裡又混進了腳下的水灘裡。Alby在槍響後迅速拔出了自己的手槍,對著眼前抓著左肩哀嚎著想再舉槍的毒蟲又補了一槍。他血流如注的倒在地上,遠方則傳來了慌亂跑走的腳步聲。
 
  Alby衝向Newt,蹲下身體看著他緊抓著不放的右小腿。Newt的眉頭痛苦的皺了起來,咬著牙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的臉色因為疼痛開始泛白。
 
  「Damn it!」Alby大喊,「我去叫救護車,你給我乖乖待在這裡不要亂動!」Alby起身,忽然一陣尖銳的聲響穿過他們的腦門。他看著噪音的源頭——他的對講機,慍怒的抓起來打開對著那頭咆哮。「你們兩個混帳給我叫台救護車,然後一分鐘之內給我滾過來!」混亂的的雜訊滋滋咂咂的干擾著,但他似乎聽到Minho回答了好。接著Alby連絡警局請求後援照顧傷患,但局裡沒有給他正面答覆。他們顯然已經自顧不暇了。
  「他們的同夥一定還沒跑走遠,你先去追,我……」Newt掙扎著抓住他的手想起身,但他只能靠左腳支撐自己勉強爬起來。
  「閉嘴,我叫你不要動!」Alby對著Newt喊著。
  「Alby!」Newt難得的對著他大吼,「你不能放任那些神經病在外面,他們瘋了!你也看到他們射殺了多少個銀行行員跟路人,你不能讓他們逃走!」Newt喘氣著,好像那段話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Alby皺起了眉頭瞪著Newt,但即使已經痛的表情抽搐,Newt的眼神仍舊是那麼堅定。就像他第一天報到一樣,明明緊張的要死,連話都說不好,但他的眼睛卻還是毫不畏懼的直視他。
 
  「隨便你!你失血過多翹辮子也不關我的事!」Alby轉過身,抖了抖已經濕透的制服後跑了出去。
 
  Newt目送Alby到他視線之外。他終於忍受不了疼痛往後跌坐在地上。他的背貼著紅色的磚頭牆壁,頭也向上仰起靠在上面拼命喘息著。右腳已經痛的有些麻木,但疼痛感還是像無數的細針一樣流竄在全身的血管,若有似無的刺激著他的大腦。
 
  或許是痛得出現了幻覺,Newt忽然覺得Alby這樣揚長而去的背影似乎有點熟悉。
  到底是甚麼時候看過這樣的背影。這樣往前跑走的背影。
 
  他真的不記得了。
 
  他只注意到昏暗的天色轉趨明亮。
  看似下不盡的大雨終於開始緩和了。
 
  *   *   *
 
  Alby在轉過一個街口後看到了姍姍來遲的警車。是Minho跟Thomas。他二話不說的打開車門上了車,然後在Thomas問起Newt的時候,他只悶悶的問了一句「救護車呢」。
 
  「醫院忙翻了好嗎,先不管那些當場掛點的,一狗票湊熱鬧的白痴被流彈波及,還有天殺的車禍。不然我們早就到了。」Minho轉動著方向盤,撇撇嘴說著。「那傢伙應該還死不了吧?」
  「右腳中彈了,走不了。他叫我先追。」
  「靠你?等你追到的時候我孩子都生三個了。」Minho毫不客氣的挖苦著。
  「Brenda和Jorge發現他們的藏身處了,搶匪已經陸陸續續回到那裡了。」Thomas看的出來Alby心情不是很好,他趕緊在他發作前說著,「我們人到齊了就攻堅。」
  「等我把他們的扮家家酒小窩給掀了,我們就去載那個跛腳小王子。」
 
  Minho踩著油門幾乎沒有鬆開過,馬路上的積水在高速疾駛的車輪下向外噴濺。車子在大街小巷裡左彎右拐,車速很快,但Alby卻覺得眼前的景物意外的像是慢動作鏡頭,連時間都好像流動的特別緩慢。最後他們到了一個看起來半舊不新的公寓外面,其他人已經在外面準備就緒。他們拔出手槍。
 
  Minho第一個踩上鏽蝕的鐵製樓梯。他走的很快,踩得樓梯呀呀作響,其他人跟在他後面。他在第五樓外停下來,等其他人都跟上後,他對著緊接在他後面的Thomas的使了一個眼色。Thomas點點頭,然後開槍把門把射穿,Minho則是迅速的踹開了大門。
 
  屋子裡的人臉色憔悴,眼窩凹陷,但是每個人都握著大小不一的刀槍。在門被打開的時候,裡頭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那個朝著衝進門的Minho開了好幾槍。Minho在地上滾了幾圈閃躲子彈,Thomas開槍反擊,那人應聲倒地。然後Minho站了起來,最靠近門邊的人拿著菜刀朝他跑過來,他開槍打掉了他的刀子,然後側過身用槍托在他腦門上重重一擊。
 
  Alby在他們後面進門,接著是Brenda、Jorge、Teresa跟其他人。他朝著裡面開了好幾槍,但他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射中誰。他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的太嚴重,但在局勢一面倒的情況下,他忽然覺得自己來不來似乎都無所謂。或許他應該更強硬的留在Newt身邊。
 
  Newt。他忽然擔心起Newt。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於單獨留他一個人感到不安,他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Alby逼迫自己把心思拉回到工作上。他們控制住局面了,而其他人正在收拾殘局。他們把罪犯一個個銬上手銬,然後逐一押回車上。Teresa正在叫救護車,但Alby猜他們應該沒空。
 
  押解到剩下最後幾個的時候,Alby終於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離開了。
 
  「嘿,Minho,車子借我一下。」Alby走向Minho,「救護車大概沒空理那傢伙,我去載他。」
  「替我嘲笑一下那個沒用的傢伙。」Minho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丟給他,「這裡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媽的。回來的時候幫我買罐啤酒,我看加點白粉會不會比較好喝。」
  「謝啦。」Alby接住車鑰匙。
 
  Alby自顧自的下了樓梯,直奔那台車頂閃著紅藍光線的警車。
  他熟練的發動引擎,倒車,轉彎,駛離。
 
  「Thomas。」Teresa在Alby走後沒多久走到Thomas旁邊,「你那邊有女人嗎?」她不甚確定的問著。
  「女人?沒有。怎麼了嗎?」Thomas簡單的環視了一圈,他確定他跟Minho負責的人全是帶把的。
  「那些人說還有一個女人,但不知道她上哪去了。她在我們攻堅前還在。」Teresa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事情不太對勁,「那女人的男朋友也沒有回來,而且——」
  「而且?」Thomas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負責追捕他那路人的好像是Alby跟Newt。」
 
  *   *   *
 
  Newt不太確定Alby走後到底過了多久,他覺得好像過了整整半天那麼久,但他知道那只是他的錯覺。實際上大概只經過了不到一小時。他的右腿似乎已經不再流血了,他只是很疑惑為什麼過這麼久都沒人理他。Alby,Minho,Thomas,救護車,甚麼都沒有。他不禁開始擔心是不是他們的行動出了甚麼意外,他無意識的搓揉著自己的手掌。
 
  接著他又伸手摸著自己的右腿。他的傷口外翻,露出了看起來頗嚇人的深紅色血肉。傷口旁的肌肉泛起了一圈瘀青似的紫色,血漬則乾掉成了深褐色。他的眼神朝外面望著,希望能在下一秒看見Alby或者誰來帶他離開這裡。
 
  恍惚間,Newt覺得好像有甚麼東西在腦海裡浮現。一陣不太真實的疼痛感從腳踝處傳來,但他動了動腳踝,確定那邊沒有任何扭傷。他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好像能在腦中看到甚麼。影像很模糊,像是蒙上一層霧氣的玻璃一般看不太清楚。
 
  他似乎倒在一個石砌的走道裡,兩旁的牆壁高的他看不到盡頭。牆上滿布著裂縫,旁邊生長著一些捲曲的植物,看起來歷經了不少風霜卻仍是屹立不搖。他的右腳踝腫的像是一顆紫色的棒球,突起的血絲遍佈在上面,怵目驚心。他抓著自己的右腳踝痛的在地上打滾呻吟,眼眶止不住淚水。他聽不到聲音,卻知道自己肯定哭得撕心裂肺。
 
  他抓著垂掛在牆壁上的綠色盤藤植物卻沒有力氣把自己拉起來。他的冷汗浸濕了他的頭髮跟衣服,其中一滴滑過鼻尖、滴落在他眼前斑駁的水泥地上。然後他看見了地板上應該是來自於他的血跡。
 
  過了很久之後,他感覺到陽光的角度開始改變,從接近直射的角度逐漸斜射,石牆的陰影覆蓋在他身上。沒有陽光的空氣開始降溫,吸進鼻腔裡的氧氣冷得有點刺鼻。天空染上了詭譎的橘色和紫色,雲層看起來厚重無比。
 
  他閉上眼睛,像是接受了某種宣判般絕望。
  但在他失去意識前他聽到了腳步聲。有誰抬起了他的上半身奮力的拖著他離開。
 
  他忽然一個機靈,從那神祕的幻覺中清醒過來。
  他忍不住伸手撫著自己的頭,指頭插進了金黃色的髮絲裡。剛剛那些殘破扭曲的片段在腦中似遠而近,當他想再次回憶的時候卻再也抓不住那個感覺。就像作夢一樣,你知道那個場景的感覺,卻再也想不起來確切發生甚麼事情,好像有一波海浪恣意的從岸上沖走了甚麼然後捲進無盡的深海裡。
 
  他又用力的甩了甩頭,終於把那些畫面甩掉。
  他不是不想知道那到底是甚麼,只是直覺告訴他,這樣就好,不要再想了。那絕對不是甚麼值得探討的東西。
 
  接著他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那清脆的聲音喀啦喀啦的向他這邊跑過來,聽起來是像靴子或者高跟鞋。Newt判斷那是一個女人在跑步,但他並不是很在意。一個女人真的沒甚麼值得他關心的。這時候有可能來找他的只有Brenda或Teresa,但她們值勤的時後不會穿那些妨礙奔跑的東西,所以那個女人絕對不是他認知裡可能認識的人。
 
  同一時間他也聽見了煞車聲。熟悉的警車閃著紅藍交錯的光線在他旁邊的馬路停下,Newt頭一次覺得那個光一點都不刺眼。接著他看見Alby從駕駛座開門下車,朝自己走過來。Newt很明顯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他猜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肯定是緊繃後放鬆的滑稽笑容。
 
  但就在下一秒,一個女人擋在他們之間。她不算高,卻剛好遮住了坐在地上的Newt的視線。Newt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看上去很狼狽,一頭中長髮凌亂的批散在削瘦的肩膀上,身上看起來充滿了髒汙。她的衣服濕透了,褲管更是沾滿了泥濘,汙漬甚至噴濺到了膝蓋以上。
 
  更重要的是她手上的槍絲毫不差的指著Newt。
 
  Newt還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甚麼事,他只聽到那個女人喃喃說著「你們殺了他、你們殺了他、你們殺了他」,彷彿重複著甚麼駭人聽聞的詛咒一樣。她的雙眼怒瞪著他,血絲取代了原本應該是眼白的地方,厚重的眼袋跟黑眼圈讓她看起來更嚇人。她的臉色很蒼白,嘴唇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她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氣溫或者憤怒。她的手指已經按住了板機,指甲上鮮艷的紅色指甲油已經脫落的剩下一半。Newt有些驚慌的看著那個描準自己額頭的槍口。
 
  「妳到底——」等到他終於反應過來,準備掏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當他閉上眼睛準備接受死亡的時候,Alby衝了上來把那個女人推了老遠,但她還是扣下了板機。這次對象是Alby。
 
  砰。砰。
 
  Newt覺得時間彷彿凝結了,耳邊只剩下那兩聲槍響迴盪著,緩慢,悠遠。他看到Alby因為子彈的力量失去種心倒在地上,他的制服上多了兩個刺目的彈孔。
 
  「Alby!」Newt失聲的吼叫著。接著他看到那個女人再度舉槍。Newt迅速地抽出自己的手槍,用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射穿了那女人的手。她手上的手槍彈飛了好幾尺。她發出了讓Newt耳膜發疼的慘叫,如同怨鬼一樣淒厲。
 
  她的虎口流出了汩汩鮮血,但她卻好像不痛不癢的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小刀。她瘋了。她衝了上來,把刀用力的往Alby身上刺去。在刀子插入Alby背後的一瞬間,一顆子彈同時從她的額頭射穿。
 
  是Minho開的槍。他們趕過來了。
 
  Newt忽然覺得世界天旋地轉起來。他的腦中一片空白,耳裡充斥著可怕的耳鳴。他像是被潑了一身冷水一樣的全身發冷,他臉上僅存的一點血色也消失無蹤。他的視線盯著那把刀子陷進Alby身體裡,他的世界突然只剩下一片黑白,唯一的色彩是Alby背後綻放開的血花。驚心動魄卻又艷麗動人。
 
  然後他暈了過去。
 
  *   *   *
 
  Newt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很多個模糊的身影,他只能依稀認得Alby跟Thomas。在他們眼前是一團一團的黑影,像是充滿了黏液的蛞蝓卻又在身週長出了如同蜘蛛觸手般金屬質感的東西。兩邊僵持著,誰都沒動。最後是Alby先打破僵局,他拔足狂奔,發瘋似的朝那些噁心的怪獸跑去。他在他後面叫著,但Alby沒有回頭。他看著他撲上其中一隻怪物的背上,然後他的身體被牠們的尖爪刺穿、撕裂。
 
  他想衝過去,但是Thomas阻止了他。他眼睜睜的看著Alby被生吞活剝,只剩下一堆皮肉跟血液還沾黏在他們身上。Newt覺得自己快吐了,但更多的卻是徹底的心寒。他像失了魂一樣的頹然跌坐在地上,他覺得他的心臟被硬生生的扯爛了。他連痛的餘裕都沒有就結束了。
 
  他聽到Minho說了甚麼,但他甚麼也聽不進去。他只覺得在Alby活生生的被撕成碎片後他還能無動於衷這件事情讓他覺得一陣噁心。
 
  最後他只感覺到眼前一陣白光刺上了眼皮。他像被捲進漩渦般的從那個場景脫離,過了好幾秒後他才感覺到自己的感官回來了。他抖動了眼皮勉強睜開了眼,他看見了刺眼的日光燈,還有純白色的天花板。接著鼻子裡吸進去的空氣有了味道,是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他勉力坐起身,動了動手,看到手背上吊著點滴。
 
  然後他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淚水如同剛剛那場大雨一樣劇烈的從Newt臉頰上傾瀉而下。他沒來由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安靜的病房裡一時間只剩下他抽抽噎噎的聲音。他不知道是甚麼事情讓他哭得像個小女孩,他只覺得胸中有一股悶氣壓得自己喘不過氣,只能靠哭泣讓那股感覺混合眼淚從他身體裡排出。他的雙手摀住了他蒼白的臉,淚水浸濕了他的指縫。
 
  Newt哭了很久,或者也沒很久,無所謂。直到有一幕畫面從腦海裡跳了出來,他才順間收了聲。他想到Alby,在他昏過去之前他看到Alby也看著他。Newt忽然感到一陣心慌,他顧不得腳上的繃帶跟身上的痛,他粗魯的扯掉手上的點滴翻身下床。重心不穩讓他差點跌倒,受傷的右腿無法使力,他只能一瘸一拐的走出病房。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跟Minho還有Thomas撞個正著。
 
  「喔,喔,睡美人終於醒了嗎?」Minho看著他說著,然後他注意到Newt的情況,「你這個半殘廢的傢伙想上哪去啊?」
  「Alby在哪?」Newt問著。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乾燥的像是要噴出火一樣,他的聲音沙啞的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Newt,你先回床上……」Thomas感覺到Newt的情緒不穩定,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Alby在哪?」Newt置若罔聞的繼續問著。
  「回床上去,你這愣頭。」Minho雙手抱胸,挑著眉看著他。「不要逼我打斷你另一條腿。」
  「除非你告訴我Alby在哪!」Newt虛弱的喊著。
 
  Newt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不願回答自己的問題,他覺得情況或許糟透了。他們肯定隱瞞了甚麼,而Newt絕對不會喜歡。他忽然很想揍倒他們兩個,然後把整間醫院翻過來找Alby,但他知道就算他完好無傷也辦不到。Minho雖然比他晚才進來這個單位,但是他的肉搏能力卻是數一數二的好,他的腳程更是整個局裡的傳說。唯一能跟他一比的只有新進不到一個月的菜鳥Thomas,他們是警局裡速度最驚人的搭檔。
 
  但Newt心裡的焦急已經快到極限。他也顧不得Minho的威脅——反正他不可能真的對自己怎樣——何況這裡是醫院。他硬是推開了他們,搖搖晃晃的走在醫院走廊上,他堪堪避過幾個從他身邊經過的醫護人員,無視他們狐疑的目光,眼睛只聚焦在病房外掛著的名牌。
 
  「Newt!」Thomas在他後面喊著,聲音大的讓走廊上其他人都轉頭看著他。
  「醫生剛剛肯定把精神病藥餵錯人了。」Minho聳聳肩。
 
  *   *   *
 
  Newt終於在走廊盡頭找到了Alby的病房。他喘著氣,有些緊張的伸手準備壓下病房門把。Alby還在病房裡,事情或許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他壓下那個鐵製把手,上面的溫度有點冰冷。他推開門,希望下一秒能看到Alby笑著對他擺出他那有點高傲的表情。
 
  但迎接他的卻是一個被白色棉被蓋過頭頂的身軀。
 
  Newt的臉頓時刷白了一層。剛剛因為奔跑而浮現的一點點血色蕩然無存。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不。不。不。他在心裡喊著。拜託,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他呆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他覺得好像有一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要讓他窒息,每一次呼吸都變的困難無比。他的身體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彷彿到了絕對冰點一樣。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心臟是否仍在跳動。
 
  有甚麼滾燙的東西滑過了他冰涼的臉頰。
 
  他胡亂的抹去臉上的淚水,像個跌倒受傷的小孩子一樣無助。他多希望這時候能聽到Alby的聲音,說甚麼都好,嘲笑他像個娘娘腔一樣沒出息也好。但是那不可能了,Alby死了,不可能了。
 
  他又再次看著他離自己而去。
 
  「又」?Newt停頓了一下,不知道為甚麼自己會用到「又」這個字。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經這樣失去Alby。但是那不可能,他怎麼可能失去一個人兩次?他的思緒像毛線一樣在他腦袋裡亂成一團。他現在只想死。
 
  「喂,Newt,老兄,你到底在發甚麼——」Minho在他後面小跑步過來,然後他看著Newt瞪大了眼睛,「老天,我有沒有看錯,你在哭嗎?」
  「Minho!」Newt終於忍不住崩潰了,他紅著眼框大叫,「你為什麼還笑的出來?Alby、Alby他……」他開始懷疑Minho骨子裡到底有多冷血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嘻皮笑臉。
  「為甚麼不?」他笑著挑眉。Minho推開Newt走進病房裡,朝那個被床單蓋住的身軀打了一下。「喂,玩笑開大啦。你這混帳還不快起來,美容覺睡夠了沒?」
 
  Newt瞪大了眼,看見被單下的身體有了動作。他伸出了手,把蓋住頭上的被單一把掀開。Alby的黑色皮膚跟白色被單形成強烈對比,他的臉上掛著Newt熟悉的、戲謔的、高傲的笑容。
 
  Newt發誓那是他一輩子最討厭Alby的時刻。
 
  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   *   *
 
  「是Minho提議的。」
 
  在Newt冷靜下來之後他們回到Newt的病房,在護士的冷眼之下點滴被重新接上,然後他們借了輪椅。於是現在他們圍在Alby的病床旁邊。Alby穿著病人寬鬆的制服靠在枕頭上。
 
  「噢,嘿,Alby也同意好嗎?」面對Thomas的出賣,Minho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還硬是拉了Alby下水。
  「誰知道Newt反應會這麼大。」Alby看上去沒什麼悔意,「我們的小Newt什麼時候這麼多愁善感了?Alby大哥哥沒那麼容易死的。如果你忘了,讓我提醒你,我們身上有種東西叫防彈背心。」
  「雖然我們都知道它不防刀子之類的東西,不過Alby把自己包的跟雙層牛肉起司堡一樣,那女人根本插不了多深。」Minho往椅背一靠,找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翹起腳,雙手撐在腦後。
 
  Newt看著他們,眼睛仍然有點腫。情緒變化的太快,他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他沒有說關於那個夢的事情。除了荒謬外,他覺得那個夢真實的讓他不想觸碰,連回想都讓他覺得不舒服。與其說他是因為Alby的「死」而難過,倒不如說是在那個該死的夢的推波助瀾下,他們的惡作劇成了壓垮他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幸好一切都過去了。Newt終於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以後不要再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了。」Newt沒好氣的說著,他用有些怨懟的眼神掃視其他三個人。
  「好、好,大家都知道你的神經有多脆弱多敏感了,需要我幫你泡牛奶再幫你唱安眠曲哄你睡覺嗎?」Minho滿臉不在乎,「好啦,如果你們都沒事的話,我跟這個菜鳥還有一堆事情要做,先走啦。」
  「沒事就滾吧。」Alby的口氣一如往常。
  「我們不在的時候事情應該會落到你們頭上,拜託你們了。」Newt拍拍Thomas的肩膀。Thomas點點頭。
  「我會在這邊睡到開心才回去,你們自己看著辦吧。」Alby彷彿做了什麼惡作劇般的笑著。
  「睡死你!」Minho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轉身離開。
  「我們明天再來看你們。」Thomas跟在Minho後面,在關門前轉身說道。
 
  訪客離開後的病房瞬間沒了聲響。Alby跟Newt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著對方,就只是各自飄移著眼神。
 
  「嘿,傷口還好嗎?」兩人沉默了良久,直到Newt終於受不了這股尷尬開口。
  「放心吧,傷口沒有很深,我的肉厚的很。」Alby不甚在乎的說著,「如果不是子彈沒了,我一開始就會打爆她的頭。」
  「我很抱歉。」
  「道什麼歉?為了你這傢伙看到手槍就傻的像是夾著尾巴的小狗嗎?」Alby難得用著認真的眼神看著他,「事情已經結束了,不要再糾結那些沒意義的事情了。」Alby伸手在他的頭髮上胡亂揉著,把Newt一頭金髮揉的像個被颶風吹壞的鳥巢。
  「不,我不是指那個……總之,我只是想說,我真的很高興你沒事。」Newt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心底這股感覺,他只是覺得很歉疚。他總是沒能阻止Alby受傷。總是。
  「我是不知道你那裡不對勁,不過拜託,不要再擺出那種臉了,那實在很怪。」Alby一臉不自在的看著他。「天,你搞的我開始懷疑自己做錯了甚麼。」Alby聳聳肩。
 
  看到Alby露出跟平常不一樣的樣子,不知道為甚麼,Newt覺得心底徹底放鬆了。他終於露出了他慣有的笑容,嘴唇張開成好看的弧度。
 
  「無論如何,謝了,兄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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