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每一天。

當Teresa看著Minho再次貼上Thomas，毫不在乎地伸手環抱他的腰時，她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如果內心的無奈可以實體化，它大概已經把Teresa手裡的飲料倒到他頭上。

她以為Minho跟Thomas在一起後，他們三個就可以順利進入一段新的平衡，她跟Minho的關係也會少一點摩擦。

就結果而言，他們之間的氣氛的確比過去好很多。特別是Minho把注意力都放在Thomas身上後，他就懶得再管其他女孩是不是喜歡他或Thomas。就連對她，Minho都少了一點點銳氣。

只是他對Thomas的那些小動作也更肆無忌憚了。

Teresa其實不太在意他們要怎麼相處，那是他們的自由，尤其他們拖了這麼久才在一起，Minho想要得到一點「補償」也是正常的。

她還記得他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周末，Minho就拉著Thomas回他家了。他們都去過那裡好幾次，但那是Thomas第一次用朋友以外的身分踏進Minho家。

不過這都不是Teresa最擔心的。說起來有些尷尬，當她收到Thomas的訊息時，她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要他不要隨便跟Minho上床──她知道這樣想不太正經，但是，拜託，她的擔心也是合理的吧？

幸好隔天Thomas告訴她，Minho的父母都在家。而他們最後只是爬上閣樓看星星，一邊聊天一邊喝了些東西。儘管Teresa從他支支吾吾的樣子還有尷尬的表情就能猜到事情絕對不止如此，但她決定不再多問。

這幾天下來，她已經開始習慣Minho像隻無尾熊一樣巴著Thomas了，畢竟她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學校裡那些被愛情沖昏頭的傻瓜。

Teresa的底線只有別把她當透明人。

沒有人想當煞風景的反派，但是她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們的自然研究報告就岌岌可危了。

「抱歉。」Thomas扭動身體，讓自己跟Minho之間挪出一點空隙。

「我在聽啊，」Minho歪著頭，「不是決定要用A7當主題嗎？」

「然後呢？」Teresa挖了一口自己的鬆餅，「總要決定該怎麼分工吧？」

「我們負責蒐集資料跟拍照，妳負責統整然後列印。」Minho一臉「這還要我教妳嗎」的表情盯著Teresa，「別大驚小怪，這絕對沒有比Janson的報告困難。」

「對，是喔。」Teresa不完全贊同他說的話，但她放棄反駁，「希望我不是這裡唯一一個在乎成績的人。」

「拜託，我們三個需要擔心這種事情嗎？」Minho大言不慚地說，「等妳拿了一個C再告訴我，我保證會替妳投書到洛杉磯時報。」

「真是感謝你喔。」Teresa失笑。她搖搖頭，無奈地看著Minho。

「話又說回來，」Thomas用吸管攪動自己的奶昔，「你們應該都會報名SAT吧？」

「會。」Teresa聳聳肩膀。

「沒意外的話。」Minho說，「你也會參加吧？」

「當然。」Thomas看了看Teresa，又看了看Minho，「我只是有點擔心。」

「怎樣？」Minho勾住他的肩膀，「擔心沒有學校要收你？」

「不。」Thomas有些遲疑。他思考了幾秒，然後悶悶地開口，「我不覺得我們會上同一所大學。」

Teresa很快就理解Thomas的意思。如果他們沒有上同一所大學，就意味著他們沒辦法像現在一樣這麼頻繁的見面。

她不擔心自己跟Thomas如果分隔兩地會是什麼狀況，因為她對他們的感情有信心。他們一起走過這麼多年，沒道理會因為短短的大學生涯分崩離析。況且他們活在數位時代，網路的存在總能解決不少問題。

她知道Thomas顧慮的是Minho。

人總是不免俗地會對愛情有更多的期待跟得失心。即使曾經是好朋友，當感情進入新的階段，某些包容跟體諒也會變成佔有跟不安全感。

尤其遠距離戀愛一直是一門艱難的課題，對於他們這種每天形影不離的情侶更是。Teresa讀過一些關於戀愛的文章，也看過一些討論，空間跟時間在多數情況裡都是愛情的致命傷。光是每天要撥多少時間跟另一伴相處都能吵架了，何況如果他們的學校橫跨好幾個州，如何調整時差又是另一項考驗。

Thomas的問題讓他們都安靜了幾秒。

最後是Minho先開口，「別像個膽小鬼一樣，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嗎？」Thomas撇撇嘴，不贊同似地說。

「你太讓我傷心了，Thomas，」Minho裝模作樣地說，「顯然你還不夠相信我才會擔心這種事情。」

接著他迅速湊近Thomas的臉頰，飛快地在上面留下一個吻。

「狗屁。」Thomas忍不住笑出來。他推開Minho，用手背抹著他剛剛親過的位置。

「你再擦我就再多親兩下。」Minho挑著眉，語帶不滿地道。

「停，拜託。」Thomas往旁邊坐了一格，跟Minho拉開距離，「這裡是鬆餅店。」

「好像我在乎一樣。」

「我在乎。」Thomas瞥了他一眼。

「喔？那就說你討厭啊。」Minho歪起嘴，用自負的語調開口，「說你討厭我親你，討厭我在外面抱你啊。」

Thomas翻了一個白眼，「什麼鬼？」

「說啊。」Minho痞痞地笑著，「只要你承認我就收手。」

「我拒絕。」

「為什麼？」Minho的眼睛瞇起，意有所指地問。

「我只是不想隨你起舞。」Thomas用眼角看了他一眼。他低頭叉起一塊鬆餅胡亂塞到Minho嘴中，「吃啦！」

Minho隨便咀嚼兩下，用口齒不清又不斷噴出蛋糕屑的聲音回應，「為什麼不承認你其實很喜歡？」

「閉嘴，好嗎？」

Teresa無法控制地搖頭。她嘆了一口氣。

她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層繽紛的泡泡，彷彿特效般罩住Minho跟Thomas。如果現在有任何人在他們背後放起Taylor Swift的歌，Teresa也完全不意外。他們簡直就是她歌裡常出現的經典情侶，一旦進入自己的世界就幾乎沒有人可以介入。

而她也懶得去數這是這個禮拜第幾次了。

她默默切開自己的鬆餅，看著上頭的楓糖漿緩緩蔓延到盤子上。旁邊的奶油已經變成一團糟，冰淇淋也開始變形。

嗯，當然了。待在他們旁邊，有什麼不會融化？Teresa調侃地想。

她插起一塊裹著糖漿的鬆餅塞進嘴，享受著那種幾乎要讓人蛀牙的甜味。麵粉、牛奶還有砂糖的香氣意外地令人著迷。在她準備切下一塊的時候，桌子對面再度傳來他們兩個的打鬧聲。只要他們碰在一起，Teresa的耳朵就很難有休息的一天。

她對於他們的打情罵俏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她還是勉為其難地將視線從手裡的刀叉移到對面，剛好看到Minho抓起Thomas的手。

「你又要幹嘛？」Thomas露出古怪的表情，可是他沒有掙脫。

「為了避免你擔心到睡不著，」Minho用裝模作樣的口氣開口，「我剛剛想了一個絕妙的點子。」

一定又是個餿主意。Teresa不用聽都知道。

「怎樣？」Thomas挑眉，似乎完全不相信Minho的話。

Minho神秘兮兮地盯著他兩秒，然後伸手從口袋裡掏出某樣東西。它的體積比Minho的掌心還小，Teresa沒辦法從拳頭的縫隙猜到那是什麼。

「閉上眼睛。」Minho命令道。

「嗯？」

「閉上眼睛就對了。」他覆述一次。

Thomas狐疑地望向Minho，然後又看了一眼Teresa。最後他還是乖乖閉上眼睛，露出一臉「好吧，隨便你」的樣子，準備迎接Minho心血來潮的把戲。

Teresa又插了一塊鬆餅送進嘴裡，不期不待地咀嚼著。

接著她看到Minho鬆開拳頭，一個綠、白交雜的圓圈從他的掌心冒出來。他迅速將那個圓形物體套上Thomas的左手無名指，有些得意地看著Thomas，就像一隻期待被稱讚的狗狗。

Teresa將目光聚焦在那個圓圈上，這才發現那是一枚用一塊錢鈔票折成的紙戒指。真虧他還會做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Thomas先是動動手指，然後才睜開眼睛。

「嗯？」他愣了愣，「一塊錢？」

「噢，拜託！」Minho大喊。他的肩膀突然降下來，好像受到某種打擊，「這是一枚戒指！戒指！好嗎？」

Teresa忍不住「噗哧」一聲，嘴裡的東西差點全噴在桌上。幸好她的嘴巴夠緊。

「這絕對是史上最爛的求婚。」Teresa打趣道。

「也是史上最廉價的求婚戒指。」Thomas失笑，「到底誰會接受這種東西？」

「我真替你感到遺憾，Tom。」她順著他的話，「原來你只有一塊錢的價值。」

Minho朝他們兩個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他不屑地哼了一聲，正想開口反擊的時候，他像是想到什麼般又閉起嘴。

接著他露出一抹微笑，「噢，Thomas，我就知道你愛我。」

「什麼？」

「我不知道你這麼期待跟我結婚，」Minho發出一個彈舌的聲音，他眨眨眼睛，「竟然連這樣的玩笑都能讓你當真。」

「誰想要跟你結婚啊？」Thomas反駁。

「你啊。」Minho不要臉地說，「你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狗屁。」

「我不該讓你失望的，對不起，我的錯。」Minho用誠懇過頭的語調說。「下次我會記得準備一枚正式的鑽石戒指和一百朵玫瑰。」

「我沒有！」Thomas從鼻子噴出一口氣，臉頰有些脹紅。

「我保證以後會給你一場完美的求婚跟婚禮，」Minho湊近他，自顧自地說著，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臉頰，「這個就當作是預演。想我的時候就把這個拿出來，我不會笑你的。」

喔，老天。Teresa覺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豎起來了。

「我絕對會拿去買多力多滋。」Thomas用嫌惡的表情推開他。

「不，你不會。」Minho莫名地有信心。

他扳過Thomas的肩膀，在所有人來得及反應以前再次吻上Thomas。這不是Teresa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被他們兩個愛情笨蛋當空氣。

她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一個天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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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幾個月的蜜月期，他們都相安無事地升上十二年級了。

最一開始Teresa還會為了Minho肉麻的話跟親密的動作而不耐煩，但現在她很清楚Minho就是一個會行走的俗濫散文產生器。他總能想到辦法去表達自己多喜歡Thomas，並且樂於看Thomas困窘的模樣。

就像他們一起參加SAT考試的那天，明明只隔了一個考場，Minho還是非得像準備上戰場一樣壯烈。

「無論等一下發生什麼事，」他握著Thomas的手，極盡煽情地開口，「千萬記得我愛你。」

「拜託，」Thomas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這只是考試，不是打仗。」

「誰知道呢？說不定你會因為考砸了在裡面偷哭。」Minho聳聳肩膀，「到時候沒有我的胸膛可以依靠，你自己看著辦。」

「我才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時間準備？」Thomas不甘示弱，「你的時間都花在比賽上了吧？」

「噢，Thomas，你在抱怨我沒有陪你嗎？」Minho勾起嘴角，「如果你需要，我很樂意陪你過夜。」

「不，謝了。」Thomas抽出自己的手，嫌棄地說。

最後是Teresa拖著Thomas走進考場才強制將他們分開。

她不用想就知道他們的成績會如何。所以問題從來不是分數，而是該做什麼選擇。

雖然Minho說得很輕鬆，但是Teresa知道他也正為了申請獎學金的事情煩惱。畢竟不是每所大學都有田徑相關的獎學金，而他的父母也不可能浪費他的成績去隨便一所大學。

相較Teresa早就打定主意要主修工程學系或生物科學，也沒有其他包袱需要擔憂，Minho的未來似乎更迷惘。這同時也影響到Thomas。

就Teresa所知，Thomas的父親這一年來身體似乎不是很好。Thomas提過，他還是希望能留在南加州。萬一，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他不想要留他母親一個人面對。

所以Thomas看似有很多選項，但實際上，如果要同時顧慮Minho跟家庭，他能做的選擇並不多。例如東岸，繁華的紐約或波士頓都絕對是被他排除在清單外的事。Teresa希望Minho不會蠢到選擇那裡的學校。

她不用猜都知道他們的大學生涯有可能因此產生分歧，但重點是，分歧後該怎麼繼續維持交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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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Minho收到了柏克萊大學的錄取通知。

他順利拿到他們提供的非全額體育獎學金，雖然他沒辦法拿到本州生的住宿補助，但這個決定已經湊齊他所有要求──體育獎學金、商學院、加州，還有他父母對於名校的迷思。

而Thomas跟Teresa則留在南加州的聖地牙哥加州大學，除了學校本身的條件外，最重要的是這裡距離他們老家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比起他們都有各自的考量，Teresa考慮的事情就單純很多──不如說，她早就打定主意，沒有意外的話要跟Thomas進同一所學校了。她也曾擔心Thomas選擇的學校沒有理工或生科見長的學院，但這個憂慮看來也是多餘的。

坦白說她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偉大理由，也不是因為捨不得，她只是覺得自己放心不下Thomas。

別的不說，光是他跟Minho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事而爭執半天，還要自己介入才能讓事情往後發展這點來看，如果將他們分隔在車程近七小時的兩個地方，Teresa完全沒辦法樂觀地說他們不會出事。

但至少，Teresa想，至少他們還在加州，沒有時差問題。這大概是不幸中的大幸。

「別太想我。」在Minho收到信後，他第一個告知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Thomas。他把錄取通知帶到學校，浮誇地說，「我怕你想我想到哭，我會心疼。」

「噢，拜託，」Thomas推了他的肩膀，「你為什麼不考慮擔心別的事情？」

「像什麼？你移情別戀嗎？」Minho扯開嘴角，「那絕對是我最不擔心的事。你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我還以為你相信我的人格。」Thomas撇撇嘴。

「對，當然。但我更相信我自己。」Minho大言不慚地說，「你找不到第二個Minho了，Thomas。」

「我可以有別的選擇好嗎？」Thomas不服輸地說。

「不，你沒有。」

接著他又拉過Thomas，在他的嘴角留下自己的標記。

即使在學校，Minho也從來沒有學會收斂。他從來不在意別人會怎麼看他跟Thomas，就算Thomas並不喜歡，他做出的退讓也只有不在學生聚集的地方摟著他的腰。但諸如此類的小動作卻從來沒少過。

Teresa不得不佩服Minho對自己的自信。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那份自大到底是真的，還是一種偽裝。

但就像她說的，Minho的聲音裡有某種說服力讓說出口的東西都像是種宣誓，而那總是讓他的話聽起來很難被質疑。他有種天生的領袖氣質，無論你喜不喜歡，你都不得不信服。

可是就算Minho自己沒有問題，他又能保證Thomas沒有問題嗎？

那才是Teresa最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