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每一天。

自從Teresa解決了自己跟Thomas之間的矛盾後，她對Minho的反感也降低了許多。現在她可以很誠實地告訴自己：Minho給她的那些不舒服感其實是種嫉妒。所以當她確定自己對Thomas擁有什麼感情後，「嫉妒」就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因為她很清楚自己會在Thomas身邊，Thoma也會在她身邊。她實在沒必要降低格調踏入那種負面情緒裡，那種事情就留給得不到Thomas的愛慕者去擔心吧。

只是相較自己學會什麼叫做海闊天空，Minho的狀況就顯得沒那麼樂觀了。

他們依然是自己的小圈子，依然會在餐桌上分享很多事情，依然會想些惡作劇──在極少數的時間裡，連Teresa都開始教唆他們去針對幾個討人厭的同學了──但問題就在這些「依然」裡。

他們的生活看似每天都有新的故事、新的樂子，但實際上，每天都只是千篇一律的日常罷了。現在A7蛻皮也不再是新聞，Minho連收集牠的蛇皮都懶。

Teresa感覺得到Minho很想打破現狀。

他黏著Thomas的時間變得更長，而且動作更多。除非他們選修不同課程或者Minho因為田徑隊而缺席，不然Teresa幾乎找不到一個只有Thomas在的空檔。Minho永遠都在那裡，彷彿Thomas的影子般如影隨形。

即使是她跟Thomas最親密的時期，他們都不曾這樣。無論她再怎麼喜歡Thomas，Teresa光是想到要跟他像是連體嬰一樣生活，心底就一陣疲乏。

她無法想像Minho是怎麼辦到的，也沒有辦法想像Thomas為什麼可以容忍他。更別提Minho不僅僅是「待在那裡」。

他會在Thomas寫作業的時候躺在他肩膀上，用誇張的姿勢仰頭看自己的書；有時候他跟Thomas打完球，他會從後面抱住Thomas的脖子，像隻無尾熊一樣跟他走去淋浴間。

到現在，Minho甚至開始跟Thomas搶食物吃。作為交換，他也會把自己碗裡的東西塞進Thomas嘴裡，但好笑的是他們的午餐明明都是學生餐廳裡差不多的東西。

另一個更讓Teresa不可思議的事情是，Thomas默許Minho替他「拒絕」每一個追求者。

更正確地說，她並不知道Thomas在想什麼，可是他從來沒有禁止Minho的舉動，所以Teresa決定把這視為一種默許。他只有在Minho的用詞真的太尖銳的時候才會阻止他，但Minho的「尖銳」絕對不只是有攻擊性而已。

「妳喜歡Thomas？我怎麼記得妳昨天也跟James講過一樣的話？再幾天前是Stephen吧？妳的喜歡還真是廉價，嗯？」

Teresa還記得上個禮拜，當某個女孩對Thomas示好的時候，Minho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嘲諷她的。他提到的那些人名全都是學校校隊的學生，作為田徑隊的一員，Minho好像聽過不少體育隊伍的八卦。

「現在應該不是繁殖的季節吧？還是妳跟兔子一樣只要有雄性就能隨時發情？如果妳只是想打炮，我倒是知道幾個玩咖，他們一定很樂意幫妳。」他勾著Thomas肩膀，表情充滿譏笑。

「我不是在跟你講話！」女孩僵著一張臉，「閉嘴，好嗎？」

其實最一開始她要求跟Thomas單獨談話，可是Minho拒絕離開。Thomas似乎也不想花時間在她身上，所以他只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也正因為這樣，Teresa才能在搖滾區看到這場好戲。

「噢，抱歉，我說出妳的小秘密了嗎？」Minho誇張地撐開眼睛，「我以為全校都知道這件事情。」

「好了啦，Minho。」Thomas瞥了他一眼，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說的都是事實。」Minho滿臉無所謂。

「你！」

女孩氣得伸手要甩他一巴掌，但Minho的反應更快。他抓住她的手腕，借力將她往後推一步。女孩撞到後面路過的學生，差點跌倒。

「噢，老天，你看到了嗎？」Minho勾著嘴角，轉頭看向Thomas，「如果跟她在一起，三天後我就要幫你叫救護車了。」

「哇喔，小心。」Thomas往前一步拉住她。

「你朋友到底有什麼毛病？」女孩拉高聲音，眼睛死死瞪著旁邊笑到露出牙齒的Minho。

「對不起，他不是有意的。」

「對，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剛好對婊子過敏而已。」Minho揚起單邊眉毛，滿臉挑釁地道。

「去你的！」女孩拉高聲音罵道。

她甩開Thomas的手，手指握成一團，好像恨不得給Minho一拳。但最後她只是看了一眼高出自己一顆頭的Minho，憤恨地轉身往另一邊跑去。他們同時望著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最後Thomas無聲地嘆一口氣。

「那絕對是我有生以來聽過最刻薄的話。」Teresa嘆為觀止。她突然發現Minho對自己真的很「友善」，至少Minho從來不會對她使用這種接近羞辱的詞彙。

「你真的不該說那些話。」Thomas看了他一眼。

「我說錯了什麼嗎？」Minho露出無辜的神情，好像Thomas對他做了某個不實指控。

「我絕對會被全校的女生討厭。」Thomas無奈地搖搖頭。

「你還有她啊。」Minho斜眼看向Teresa，語氣有點酸。

「噢，是喔。」Thomas敷衍地說。

Minho話裡的醋意讓Teresa覺得好笑。她突然想到自己一直沒有跟Minho提過她想通的事情，所以Minho肯定還把她當成某個麻煩的假想敵。

並不是她刻意隱瞞，而是她不認為自己有義務跟Minho解釋什麼。況且，Minho的樣子反而讓她有種報復成功的快感。當初他一聲不響地闖進她跟Thomas的生活，還毫無悔意地瞎攪和了一番，也該是時候換他試試看被人介入是什麼滋味。

Teresa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壞，但十分合理，對吧？

反正在未來某個日子裡，他們一定有機會談到這件事情的。Teresa決定把這個想法當成一個彩蛋，讓Minho自己去挖掘。

在那之前，她只想看Minho跟Thomas到底會往什麼方向發展。畢竟比起Minho的開誠布公，Thomas完全沒有跟她提過任何事。即便Teresa認識他這麼多年，她也不確定Thomas到底有沒有意識到Minho的行為代表什麼。

或者就算他意識到什麼，更大的問題是，他到底能不能接受一個男生成為自己的另一半？

雖然Minho的態度總是信誓旦旦，但Teresa從來沒有想過Thomas是同志的可能性。並不是因為Thomas表現像個直男之類的爛裡由，而是從現有證據來看，Thomas沒有對女生以外的人產生興趣過。

她知道性傾向會流動，所以沒有人可以保證任何事。或許他不是同志，但也有機會是。

尤其是看到Thomas對Minho的容忍後，事情就更加有趣了。

Teresa很意外自己會這樣想，但她覺得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倒也不是壞事。

她的意思是，Minho跟她同樣了解Thomas。Teresa見證過他們的默契夠多次了，那絕對不是其他追求者短時間可以達到的。

另一方面，雖然Thomas總是在忍受Minho的無理取鬧，可是她同樣感覺得到Minho為了Thomas做出不少妥協。例如該怎麼養A7，例如對Janson的惡作劇。

他們每天的相處都是磨合。Thomas會拉著Minho防止他衝過頭，在Minho快要跟別人打起來時打斷他；Minho則會拖著Thomas往前，以免他的優柔寡斷讓他永遠在原地踏步。

更重要的是，他們總能用最舒適的樣子面對彼此。

這不是意味著她沒辦法舒服地面對Thomas。但上次的辯論讓她意識到，當事情牽涉到自己的原則時，她沒辦法為Thomas遷就自己。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想跟Thomas討論相關話題了，因為那會讓她想要離Thomas遠一點。

但她相信這種衝突在他們身上會少很多。他們是嚮往自由也堅持自由的傻瓜，從基礎來看，Minho的想法本來就跟Thomas比較接近。不如說，到目前為止他們三個如果不是意見一致，就是分成兩派──Teresa隊跟Thominho隊。

Teresa可以打賭，在槍枝管裡議題上，Minho的立場肯定跟Thomas相去不遠。

就算在少數時間裡Minho跟Thomas有什麼爭論，最後他們都會各退一步。

就像Minho從以前到現在對女性總有莫名奇妙的敵意，即使撇開Thomas不談，他平常對女生的態度也是厭惡居多。這也是Teresa起初不喜歡他的理由之一。

他不會主動攻擊或嘲弄其他女生，甚至會跟Thomas一起稱讚哪個啦啦隊員長得很好看，可是當對方真的想認識他的時候，Minho卻又總是愛理不理。

彷彿他的世界有一條線，在這條線以外他都能跟其他女生相安無事，可是一旦她們跨過這條線，他就會用盡全力把她們轟出去。

他對Thomas最大的讓步，大概就是接受自己的存在吧。Teresa有些得意地想。

Thomas也不只一次希望他用詞不要那麼激烈，他一而三再而三地阻止Minho，甚至有過一點口角，但Minho依然會用他的嘴巴趕走任何他看不順眼的女生。

最後Thomas學會替Minho道歉，為他的爛攤子做公關。

只是他們可能都沒注意到，Minho也在無意間收起了很多髒話。是的，他的嘴巴其實不需要髒字就能傷人，但他的確被影響了。

從各方面來看，Teresa覺得他們比任何人都適合在一起。況且只有Thomas跟Minho湊成對，這個世界才有機會少一點麻煩。因為她想不到除了Thomas，有誰可以忍受他的脾氣，還試圖拉住他。

 

＊　　　＊　　　＊

 

在Minho又一次氣走某個女孩後，他們決定去速食店慶祝一番。當然，從頭到尾做決定的都是Minho，也只有他跟Teresa知道所謂的「慶祝」代表什麼意思。

當他們各自拿著餐點坐下來的時候，坐在他們後方的幾個上班族剛好在討論今年的奧斯卡入圍名單。而他們討論最熱烈的，莫過於以《魔球》入圍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的Brad Pitt。

然而讓Teresa反感的是，他們在乎的不是他的演技或者成就，而是Brad Pitt豐富的情史跟婚姻。

他們談論著當年他跟小辣椒Gwyneth Paltrow約會時有多登對，或者他在前妻Jennifer Aniston的影集裡客串，最後假戲真做出軌性感女星Angelina Jolie。

Teresa完全理解一般人對這種八卦幾乎沒有抵抗力。特別是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下，就算她不是好萊塢電影的忠實粉絲，那些明星們的一舉一動她也時有耳聞。比起某國的政治局勢或者影響國家發展的政策，嗜血的傳媒跟觀眾總是更喜歡簡單粗暴又不需要思考的話題。

但他們羨慕的語氣跟激動的表情仍然讓她翻了一個大白眼，她無法理解這種事情有什麼值得稱頌的。

「你們聽到了嗎？」Teresa抓起一根薯條，「他們說得好像婚變是什麼人生成就似的，真是荒謬。」

「看他們一臉沒碰過女人，當然會羨慕那些演員隨時都有女人投懷送抱啊。」Minho大口咬下自己的漢堡，口齒不清地說，「就是一群死處男罷了。」

「說得你不是一樣。」Thomas推了一下Minho的肩膀。

「噢，你又知道了？」Minho挑眉，他勾著嘴角，痞痞地看向Thomas。

「呃，不，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Thomas笑了一聲，反射性地拒絕。

「別害羞啊，你想聽什麼我都可以說。」Minho刻意把身體往前傾。他慢慢靠近Thomas，用煽情的語調開口，「我可是這麼大方的人。」

「我一點興趣也沒有。」Thomas用手掌抵住Minho的臉，像是關上冰箱般用力把他推回原本的位置。

老天，真是夠了。Teresa鄙視地看著他。

她現在完全了解他所有的舉動意味著什麼，但是當她知道得越多，她就越覺得Minho是個無賴。而且是個可以無視自己還坐在這裡，無預警展開性騷擾的無賴。

「哇啊，小力一點！」Minho誇張地喊，他揉著鼻頭，「鼻子歪了你要負責嗎？」

「你自找的。」Teresa毫不留情地評論。

「關妳屁事。」Minho瞥了她一眼。

Teresa懶得再回嘴，她決定把話題拉回到好萊塢，「比起演員的私生活，我比較在意他的演藝成就。」

「妳的意思是，就算他傷害了好幾個人，只要拿座奧斯卡獎就能一筆勾銷？」Minho語帶嘲諷地說。

「不要曲解我的話。」Teresa瞪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感情是屬於他們的問題，至少目前為止沒有外人置喙的餘地。」

「不，我可不會讓他帶著『男人』這個標籤到處替我代言。」Minho捏起一根薯條，隨意塞進嘴裡。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從此幸福美滿，」Teresa輕飄飄地說，「說不定最後他們還是分手了，到時候你也不用擔心這種事情了。」

「但是至少他現在有另一半。」Thomas晃動自己的杯子，意興闌珊地吸一口可樂。他淺淺地笑了一下，但Teresa不太理解那是什麼意思。

「什麼？」Teresa皺起眉毛，困惑地望著他。

「我是說，至少Brad Pitt現在有Angelina Jolie。」Thomas的手指在薯條盒裡攪動，「而且他們看起來很恩愛。」

「別告訴我你還在想那個婊子。」Minho用眼角瞪了他一眼，「她現在說不定正躺在新男友的床上。」

「閉嘴，Minho。」Teresa差點沒從他頭上打下去。

Minho總是能挑到一個別人最不想談的話題，然後竭盡所能地放大。有時候Teresa真的很懷疑他的腦袋到底裝了什麼。Minho很清楚Thomas有什麼話想說，但他就是非得評論些垃圾話才甘心。

他到底知不知道怎麼追人啊？Teresa在心底碎念了一番。

「你根本比我還在意她。」Thomas沒好氣地說，「正式聲明，我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了。」

「很好。」

「所以？他們給你什麼啟發嗎？」Teresa撐著頭，隨機抽出一根薯條沾上番茄醬。

她覺得Minho應該要感謝她。因為她正試著把話題拉回來，並且讓Thomas談談他的心底話。如果Minho的理智還沒有被嫉妒摧毀的話，這應該是個拉近距離的機會。

「沒什麼特別的，」Thomas聳聳肩膀，「只是突然有些困惑。」

「為了什麼？」Teresa捏起雞塊放進嘴裡，邊吃邊問。

「我不知道。我腦中只有一些沒什麼邏輯的東西。」Thomas打開自己的漢堡，隨便咬了一口，「天殺的Brad Pitt。」他笑了一下。

「說來聽聽。」

「像是，我真的適合有另一半嗎？」Thomas偏頭想了一下，「或者那些說喜歡我的人到底喜歡我什麼？」

「這個嘛，」Teresa偏過頭，「也許只是時機還沒到而已。我們都知道你不是壞人，你只是需要一個能互相體諒並且一起成長的對象。」

「哇喔，心靈大師。」Minho敷衍地鼓掌。

要讓Minho閉嘴大概是世界上最困難的任務之一。Teresa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決定不再理他。

「我認識你多久就喜歡你多久，雖然不是『那種』喜歡。」Teresa意有所指地加重關鍵字，「如果你不值得喜歡，那我們算什麼？」她笑著攤開手。

Minho挑了挑眉，好像正在咀嚼Teresa的話。他狐疑地望著她，有些生硬地附和著，「對。雖然你頑固又麻煩，但我不跟蠢蛋交朋友。」

「謝了。」Thomas扯著嘴角，視線往下，「我只是不太確定我下一步該怎麼走。」

「順其自然。」Teresa安慰他。接著她用揶揄的口氣說道，「別忘了有那麼多人搶著要當你女朋友。」

「別提了。」Thomas有些無奈，「如果Minho再這樣搞下去，我很快就要變全校公敵了。」

「拜託，你都不知道我為你付出多少心力。」Minho一副他不知感恩的樣子抱怨。

「如果你是指每天想出不同方式數落她們的話，好吧，你真的很努力。」Thomas不以為然地說，「對你而言大概沒有事情比譏諷那些女生重要。」

Thomas的話彷彿踩到Minho某個點。他收起笑容，坐直身體，「那些女生哪個不是見異思遷的貨色？別怪我沒告訴你，她們至少有一半都跟田徑隊的學生告白過。現在她們因為我注意到你，講白了只是想找個鎂光燈旁邊待著罷了。」

「但你也不該那樣對她們，」Thomas說，「我總覺得現在有些人看我的表情都很奇怪，我說過我不喜歡這樣。」

「去她們的。」Minho迅速說道，「如果她們夠喜歡你就不會這麼簡單被趕走。」

「我告訴過你沒有人有辦法忍受那種說話方式。」Thomas看著他，目光有些複雜。

「喔，是嗎，真是抱歉害你交不到女朋友啊。」Minho抓起好幾根薯條塞進嘴哩，「或許你可以靠你的魅力留住她們，如果你真的那麼缺女人。但是留不住的話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拜託，問題不在那裡。」Thomas蹙起眉毛，「你能不能對其他人友善一點？」

「怎樣？你是說『可以請妳滾遠一點嗎，感激不盡，祝妳有個美好的一天』嗎？」Minho的口氣中帶著滿滿嘲諷，「我罵了這麼多人你都沒意見，現在抱怨不會太晚了嗎？」

「沒意見？我說過好幾次不要那樣做。」Thomas不滿地說，「你真的有在聽我說話嗎？」

「正在聽。」Minho把手放在耳後，裝模作樣地擺出傾聽的動作。

「好了，夠了。」Teresa終於出聲制止他們兩個。她覺得自己再不開口，氣氛會越來越不對勁。

她以為這件事情會是一個大好機會，但沒想到Minho連這件事情都能搞砸，真是天殺的蠢貨。他就是不肯管好自己的嘴，非得合理化自己對那些女生的敵意，好像這樣就能證明自己做的一切是對的。Teresa感覺自己的理智也快要被Minho逼到極限。

跟自己喜歡的人爭論對錯到底有什麼意義？何況現在他們什麼關係都還不是！Teresa差點就要罵出口了。

「隨便你。」Thomas吐出一大口氣。

他雙手壓在桌上，借力站起來。他拿起自己的餐盤走向回收區，隨便把它丟在上面，完全沒有要把紙盒跟垃圾袋塞進垃圾桶的意思。接著他走下樓，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Teresa覺得自己的頭突然痛了起來。

「搞屁啊？」Minho似乎也被Thomas的舉動嚇到，他對著樓梯口大喊，「Thomas？Thomas！」

「你就是非得把事情搞成這樣，滿意了嗎？」Teresa氣憤地說。

「靠！誰知道他今天吃錯什麼藥？」Minho不甘示弱。

「他說過要你安分一點，但你就偏偏要把你的妒意發洩在所有女人身上。」她指著Minho，提高音量控訴道，「如果你夠喜歡他就不會做出這種事。」

Teresa終於忍不住把Minho自己的話砸在他臉上。

老實說這整件事情都跟她無關，她也沒有必要蹚這灘渾水，但Teresa還是抱著一點點期待──就像她說的，他們都開始為對方做出讓步了，那不正代表他們都在嘗試讓彼此更契合嗎？改變自己是感情中最困難的事情之一，如果Minho真的有心，Teresa也會試著支持他們。

但今天Minho卻非得跟Thomas作對，跟個白癡一樣。

「隨便。」Minho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右手不自覺握成拳頭。但今天他難得沒有多說什麼，好像Teresa的話擊中了某個點讓他無法反駁，「我要走了。愛來不來隨便妳。」

他「唰」地從位子上站起來，把餐盤放在跟Thomas一樣的地方。接著他頭也不回地跑下樓。

好像我有得選一樣！Teresa在心底翻了一個白眼。

她迅速把自己的垃圾收拾乾淨，邁開大步跟在Minho後面。

 

＊　　　＊　　　＊

 

當Teresa在一、兩個路口外看到他們的時候，她很慶幸事情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戲劇化。沒有荒唐的大雨，沒有莫名其妙在街上奔跑的人，沒有邊哭邊吵架的情侶。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Thomas的背影，再來是抓住他肩膀的Minho。Minho藉著跑步的作用力把他的身體扳過來，力氣有點太大。Thomas差點因為他的動作跌倒，但Minho及時拉住了他的手臂。

這個小插曲讓Teresa終於趕上他們，也剛好聽到Thomas的罵聲。

「靠！」Thomas大喊，「你他媽在幹嘛？」

「你才他媽要走多久！」Minho皺著眉頭，用相同的音量回應，「沒聽到我叫你停下來嗎？」

「我應該要理你嗎？」Thomas看了他一眼，「反正你也沒在聽我說話啊。」

「你在說什麼鬼話？」Minho瞪大眼睛，無法理解地盯著他。

「我說，你從來，沒在聽我說話。」Thomas從齒縫中一字一句把話擠出來。

「我什麼時候沒聽你說話了？」Minho從鼻子哼出一大口氣，「還是你所謂的『聽你說話』是聽你跟那些女生打情罵俏？」

「你為什麼一定要扯到別人？」Thomas難以置信地望著Minho，「她們從頭到尾都不是重點！」

「喔是嗎？因為自從你身邊的蒼蠅越來越多後，你就開始在乎我的態度了！」他有些衝動地說。

Minho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透露出什麼訊息，只是話已經收不回來了。他只能捏著自己的拳頭，鬆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他的臉上少見地露出一絲絲懊惱，卻又在一瞬間被他收起。

Teresa只能在心底大大地「哇喔」。她現在可以很肯定地說，Minho的耐心真的所剩無幾了。

這些話跟吃醋另一半有什麼分別？他只差沒有叫Thomas刪除所有異性的聯絡辦法了吧？Teresa吐槽。如果等一下他當眾告白，她也不會有任何意外了。

「我說的事情從頭到尾都跟你的態度沒有關係，」Thomas的胸口上下起伏，「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在開玩笑？」

「原諒我不像偉大的Thomas一樣聰明，」Minho歪著頭揚起下巴，「除了你不斷替其他女人道歉外，我什麼都沒看到。」

「拜託，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Thomas的眼睛直直望向Minho，嘴巴張開又閉上，好像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最後他只能勉強擠出一個毫無幫助的句子。

Teresa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Thomas注視著Minho的樣子跟以往有些不同。他的眼神一如往常地充滿倔強，但這是她第一次在Thomas的眼底讀到額外的失望跟低落。

有個念頭從Teresa腦中一閃而過。但在她來得及抓住前，它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就像落入湖泊的雨滴，輕巧且迅速地消失在她眼前，只留下一點餘波盪漾。她突然有個奇怪的預感，事情或許正往另一個她跟Minho都沒想過的方向前進。

Teresa看了看他，又看了看Mniho，「你們兩個冷靜一點好嗎？」

「我一直都很冷靜。」Minho雙手抱胸。

「狗屁。」Teresa反駁。但這不是她的重點，她深呼吸，「Tom，你還好吧？」

Teresa的問句讓Thomas突然像個被戳破的氣球。她覺得Thomas在一瞬間老了十歲，好像連身體都跟著駝背，儘管她很清楚這都是她的幻覺。他的臉上寫著滿滿的沮喪，但他的回答卻不是那一回事。

「我很好。」Thomas嘆了口氣，肩膀下垂。

「別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Teresa斟酌自己的措詞，「這不是什麼值得無限放大的問題。」

「如果他可以聽進去任何一點點，所有問題都不會發生。」Thomas有些埋怨地說。

「喔？真是抱歉我趕跑你所有的女人，讓你連跟她們上──噢，幹！」當Minho的嘴像是機關槍一樣噴個不停的時候，Teresa忍不住抬起手肘擊他的胸膛。

她狠狠瞪著Minho，又用眼神示意他注意Thomas。雖然他看她的視線彷彿要在她身上燒出一個洞，但他還是乖乖閉嘴了。他望著Thomas的臉，撇撇嘴不再說話。

Teresa有股衝動想要把Minho拉到旁邊臭罵一頓，告訴他再這樣下去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在一起。

Minho是個聰明的人。他可以用一點點線索確定她喜歡Thomas，但偏偏碰到Thomas的時候卻像個笨蛋一樣。明明他生氣的原因如此顯而易見，Minho就一定要抓著一個點鑽牛角尖，彷彿要逼Thomas跟他認錯一樣。

「用你的腦子想清楚再開口，」Teresa以極度凶狠的視線看著他，「別怪我沒提醒你。」

「噢，現在輪到妳說大道理了？」

「你到底記不記得你的『目標』是什麼？」Teresa戳了戳他的肩膀，語帶不滿地說。

「不關你的事！」Minho嘴硬地撥開她的手。他看起來有很多話想說──而且Teresa知道絕對不好聽──但他彷彿終於明白自己理虧似的不再開口。

Teresa無奈地嘆氣，順勢用眼角瞥了一眼Thomas。

她以為Thomas會生氣，但他的表情卻意外平靜。不如說，Thomas似乎對她跟Minho的互動很感興趣。他歪著嘴，儘管眼中依然充滿不悅跟失望，但他同樣藏不住自己流露出的好奇。

好吧，看起來還不算太糟。Teresa想。她生平第一次慶幸Thomas是個無論什麼情況都會被好奇心牽著走的傻瓜。

「別管他，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狗屁。」她硬著頭皮試圖替Minho解釋，儘管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Minho差點就要開口回嘴了。差點。他盯著Teresa，又看了看Thomas，最後他選擇假裝什麼都沒聽到。他很小聲地「哼」了一句。

「好了，Teresa，」Thomas有些無奈。他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打轉，最後他勉強扯開嘴角，「我不知道妳什麼時候跟他這麼好了。」

「相信我，我也不願意。」Teresa開玩笑地說。

「是嗎？那還真是抱歉啊。」Minho插嘴。

Thomas終於笑了一聲。他搖搖頭。

「我只是有些茫然。」他吐出一口氣，有些詞窮。他又重複之前說過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是……茫然。」

「那很正常。」Teresa接著他的話，「你只是需要時間。」

「大概吧。」Thomas忍不住用手掌抹過自己的眼睛，「我的腦袋今天肯定不太對勁。我記得我們剛剛只是在討論Brad Pitt吧？」

「對，你今天超級有事。」Minho雙手抱胸，「該不會是思春期到了吧？」

「閉嘴，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Thomas翻了一個白眼，「你什麼事情都要往那個方向想。」

「這是生物本能，」Minho攤開手，滿臉無所謂，「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

「不，拜託不要。」Thomas露出古怪的表情拒絕道。

「請你們顧慮一下這裡有個女生，謝謝。」Teresa半舉起手在空中不斷揮舞。

「噢，我很認真。」Minho走近一步，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沒有人要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勉為其難地負起責任。不要太感激我。」

「滾啦。」Thomas笑了一聲，順勢把Minho推回原位。

「我只是嘗試收拾自己的爛攤子。」Minho大言不慚地說，「如何？親愛的爛攤子？」

「改天再說。」Thomas用「喔，是喔」的表情搖了搖頭。

Teresa揚起左邊的眉毛，饒富興致地凝視他們。

儘管她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但她覺得空氣中有什麼東西改變了。這個感覺很奇怪，但是從速食店開始，Thomas的表情跟對話都好像意有所指，彷彿在試探跟確認什麼。

而在他們吵完架又再度互相打鬧的現在，那股微妙的氣氛又變得更強烈。Teresa覺得自己的腦袋好似被一發射線穿過，讓她腦中的雷達忽然開始運轉起來。

Teresa以前從來沒有在Thomas生氣的時候在他眼底看到「失望」甚至接近「受傷」的情緒。那個表情提醒了她自己在課堂上跟Thomas差點吵起來的模樣，只是他們的區別在於，Teresa在那之後就不再用那種目光──那種帶著期待的卻又不安的目光──看Thomas。但是Thomas有。

雖然Minho不斷說著沒營養的黃色笑話，但Thomas的瞳孔中依舊帶著光。他嘴上反駁Minho的每一句話，但他投射在他身上的眼神在某些瞬間跟Minho看他的一樣。一樣純粹，一樣美好，一樣帶著某種幽微卻真切的情緒。

Teresa突然想到Minho說的「我認得妳看他的視線」。

她現在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了。

 

＊　　　＊　　　＊

 

Teresa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自己可能會跟Thomas有一段私人對話，但她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來得這麼迅速。

在他們吵完架又和好後的三天，Thomas要求要到Teresa家討論作業，但Teresa用膝蓋想就知道這絕對只是藉口。

因為A7的關係，他們的據點大多時候都是Thomas家。自從Minho加入後，Thomas也很少主動要求要到Teresa家，尤其是某次Teresa忘記把自己的貼身衣物收起來後，他們就更少出現在她房間。照Minho的說法是，他一點都不想知道Teresa的罩杯是什麼尺寸。

另一方面，Minho也開始為田徑隊的比賽做準備了，而這天正是訓練開始的第一天。他最近可能會忙得沒空管Thomas身邊有幾個女人，所以Thomas才有空間跟她來場秘密會議。

因此，當Thomas打開筆記本卻只是不斷在上面塗鴉的時候，Teresa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Tom。Tom。」Teresa輕輕地喊了兩聲，接著她伸出手覆蓋被他畫得一團亂的白紙，以免他把整個筆記本都畫壞了。

「嗯？」Thomas飄移的目光因為她的話開始聚焦。他眨眨眼睛，轉頭望著Teresa。

「你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嗎？」

「呃，對，我記得是在──」Thomas遲鈍地翻開課本，手忙腳亂地尋找自己想問的問題。直到整個房間都被紙張翻頁的聲音填滿，他才終於找自己的想要的那面，「這裡，我不是很確定這個代數該怎麼處理。」

「我想你的問題不是代數，Thomas。」Teresa壓住他的課本，眼睛直視著他，「你來這裡也不是為了無聊的作業，對吧？」

「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妳說……」Thomas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猶豫。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彷彿連開口都有困難，「我不知道妳會不會覺得很荒謬，或者很奇怪。」

「喔，拜託，從以前到現在我們做過的事情還不夠瘋狂嗎？」Teresa轉動自己的眼球，語氣輕鬆。

「好吧，」Thomas遲疑地說。他深呼吸，像是準備赴死的軍人，「是關於Minho。」

「嗯哼。怎麼了嗎？」Teresa差點大笑出來，但她忍住了。她揚起一個太燦爛的笑容，勉強讓自己看上去沒有任何異狀。

「妳的表情看起來超奇怪的。」Thomas露出古怪的表情，但他沒有繼續深究，「好吧，總之，妳覺得他怎樣？」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Minho是個討厭鬼。」Teresa想了一下，誠實地說，「當然，要是你問的是其他方面，或許我會有別的答案。」

「呃？例如？」

「像是，Minho是個聰明的人。跟我們一樣聰明的人。」Teresa動動眉毛，表示讚賞，「他的反應跟思考能力令人驚豔。」

「那其他部分呢？」Thomas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看起來有些焦躁，「比較個人一點，相處方面的。」

「噢，如果你說的是他的嘴，我發誓總有一天要撕爛它。」Teresa嫌棄地說。

「對，我知道。」Thomas失笑，「幾乎沒有人可以接受他的說話方式，更別提他的態度。」

「那你呢？」Teresa順勢反問，「我是指，你也會跟他吵架，但你還是在那裡。就算他讓你被全世界的女生討厭，你好像也沒有要跟他絕交的意思。」

「呃……」Thomas突然語塞。

「我真好奇你對他的包容都從哪來，送子鳥給你的嗎？」Teresa調侃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Thomas有些無奈，「我一開始也覺得他很煩，但現在那好像變成習慣了。」

「不是我。我可從來沒有習慣過喔。」Teresa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恨不得跟Thomas畫清界線。

Thomas笑了一下，「好啦，好啦，只有我。」

「只有你才有辦法忍得了他。」Teresa打趣地說。她轉動手中的鉛筆，在指尖畫成一個圓，「然後呢？那又怎樣？」

儘管Teresa已經猜到Thomas想說什麼，但她還是想要聽到他親口承認。她不想跟Minho一樣用那種爛手段戳破別人，她寧願引導Thomas自己思索，讓他一步一步面對自己。

況且，這個其實挺好玩的。她有些調皮地想。

「我以為妳已經知道了。」Thomas歪著嘴，有點不確定，「我是說，我該怎麼說？」

「什麼？」Teresa繼續裝傻。

「好吧，」Thomas從肺裡擠出很大一口氣，彷彿要用盡全身的勇氣才有辦法說話，「其實我聽到你們的對話了。」

「你是指？」Teresa的眉毛動了一下。

這個回答倒是不在預料內。Teresa想。

通常她跟Minho不會有什麼私下的交談，就算有也都是鬥嘴。會讓Thomas難以啟齒的「對話」，大概就只有一種可能。

「妳應該還記得吧，我分手後喝酒的那次。」Thomas看起來豁出去了。他閉上眼睛，宣示什麼般開口，「我都聽到了。」

「全部？」Teresa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

「不是全部，但夠了。」Thomas的臉紅了起來。他吞了一口口水，不斷搓著自己的掌心。好像如果不這樣做，他可能連話都說不好。

這下子換Teresa語塞了。

她想像過Thomas是怎麼喜歡上Minho的。例如Thomas突然覺得Minho跑步的樣子很迷人，或者他突然被Minho的某句屁話打中，再不然就是老套的日久生情──噢，她連Minho強吻他這種事情都想過。

但她沒有想到Thomas的答案會是這個。

應該說，如果Thomas早在那時候就已經喜歡上Minho，那他藏得實在太好了。因為Minho從頭到尾都還糾纏在這件事情上，自顧自地吃著毫無道理的飛醋，而自己也始終無法肯定Thomas對Minho有什麼想法。如果不是他們吵過一架，Teresa到現在都不會意識到Thomas的眼底藏了多少情緒。

「唔，好吧。」Teresa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但我要澄清一件事情，Minho說的那些關於我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至少現在不是真的。Teresa在心裡補充。

「好。」Thomas點頭，「不過老實說，就算是真的，我覺得妳總有一天也會受不了我的。」

「那絕對是我聽過最聰明的話。」Teresa推了推Thomas的肩膀，稱讚般笑著。

「我們好朋友就夠了。」Thomas說，「一輩子的那種。」

他的話讓Teresa有種感動又鬆了口氣的感覺。並不只是這件困擾很久的事情能安然結束，更重要的是，她確定自己跟Thomas的默契始終沒變。就算未來Thomas跟Minho真的在一起，她在Thomas心中還是會有一席之地的。Teresa既得意又欣慰地想。

「那麼，我們現在知道Minho喜歡你了，」Teresa清了清喉嚨，「你呢？」

「我──」Thomas的喉頭發出一個音節，但馬上又沒了聲響。

他的雙手在大腿上來回滑動，在牛仔褲上發出粗糙的摩擦聲。Teresa注意他的視線在房間裡來回打轉，好像在尋找一個能躲起來的地方，讓自己不至於那麼難為情。

「一開始我不覺得那是真的。」Thomas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艱難地坦承，「但是從那天之後，Minho所有舉動突然都像一回事。」

「你是說他性騷擾你的部分嗎？」

「呃，」她的話讓Thomas愣了一下，「我想沒有那麼嚴重。」

「好啦，好啦，」Teresa竊笑。她揶揄般開口，「然後呢？你就覺得他很帥了？」

「不好笑，Teresa。」Thomas笑著瞪她一眼，「妳知道，Minho突然很像一隻很煩的彼特犬。開始對著所有人吠，追趕他看不順眼的人。」

正確地說，他追趕的是任何對Thomas有興趣的人。她忍不住揚起微笑。

「真是貼切的比喻。」Teresa摸著下巴，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所以怎樣？你要養他了嗎？」

「我只是覺得，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Thomas有些沙啞。他的手不安分地在臉上動來動去，一下搔著臉，一下捏著耳朵，好像不管放哪裡都不對勁。

「你真的活該被女生討厭，Tom。」Teresa摀著嘴，不讓自己笑得太大聲，「你居然放著自己的狗到處咬人，真是糟糕的飼主。」

「我知道，我知道，我試著要阻止他，」他慌張地辯解，「但是你認識Minho，他就是不肯聽。」

「我覺得問題可能不在這裡。」Teresa歪著頭，有些好氣又好笑。

搞什麼，這兩個人的頻率從頭到尾都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嘛！Teresa差點就要翻白眼了。

她以為「當局者迷」只是一句老掉牙的俗諺，但只有在親眼見識後，她才理解有些事情從不退流行。他們明明有這麼好的默契，卻偏偏在感情上錯過那麼多訊號跟機會。若不是親眼見證整個過程，Teresa都要懷疑這是什麼俗不可耐的言情小說劇情。

「不然呢？」Thomas嘆了一口氣。

「所以這就是你跟他吵起來的原因？」

「我只是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當一回事。」Thomas抿了抿嘴，「如果他連這點都做不到，我想不到我們以後該怎麼溝通。」

「我現在肯定你真的很喜歡他。」Teresa撇撇嘴，有些受不了，「你想要Minho講話不要這麼難聽對吧？現在就去告訴他你在想什麼，說你愛他愛得要死，我保證他從今天開始會乖得像你的拉不拉多。」

Teresa懷疑如果自己沒有被捲進他們之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他們在追求的是同一個答案。如果Minho是隻需要摸頭尋求關注的狗，那Thomas絕對就是顧著管教忘了抱抱他的飼主，而他們最後只會變成滑稽的惡性循環。

「等等，什麼？」Thomas反應不過來，他瞪大眼睛，傻傻地盯著Teresa。

「為什麼你沒有想過Minho的行為只是因為嫉妒？」Teresa很想切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你只要解決他無窮無盡的妒意，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我想那不是重點──」

「不，那就是所有問題的根源。」Teresa強硬打斷他，調侃地說，「為了這個世界好，我建議你現在就跟他在一起。」

「呃。」Thomas的臉頰又開始泛紅，他遲疑地開口，「我只是不確定這個決定對不對，因為看起來我沒有喜歡他的理由。」

「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Teresa斬釘截鐵地說，「而且你們認識夠久了，久到Minho的爛個性跟臭脾氣也嚇不走你，我想不到你們有任何理由不在一起。」

「我不知道，」Thomas又開始搓起自己的手掌，「或許他只是一時興起？」

「你覺得Minho是這麼無聊的人嗎？」Teresa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如果他敢，我保證會把他揍成豬頭。」

「好吧。」Thomas吐了一口氣。他的眼睛望著Teresa的，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擺動，「我試試看。」

「很好。」

Teresa點點頭。

 

＊　　　＊　　　＊

 

Teresa覺得自己值得一座諾貝爾媒人獎。

她的意思是，如果她沒有促成那兩個笨蛋在一起，Minho不知道還要罵哭多少人才罷休，Thomas又要跟他在同樣的問題上打轉幾次。

Thomas是她人生中見過最優柔寡斷的人，卻同時也是最固執的一個。是，他總是在奇怪的點上糾纏，但一旦他下定決心，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想法。

所以當他隔天找上Minho的時候，Teresa一點都不意外。

儘管她很想在旁邊實況轉播這歷史性的一刻──他們大概也不在乎自己在旁邊圍觀──但她還是決定保留一點空間給他們。

而Thomas也選擇了一個充滿紀念價值的地方。

他把Minho帶到了廢棄的舊教室前面，那個他們偷偷養了A7半年的老地方。如果要繼續向下探究，A7也是他們認識的原因之一。

Teresa都快忘記這裡了。畢竟在那之後，這間教室就重新上鎖了，他們也沒有機會再一起來這個地方。

雖然她沒有參與整個過程，但就算只是待在轉角，也夠Teresa觀察所有細節了。她遠遠看著Thomas背影，還有被遮住一半的Minho。

訓練結束的Minho像是剛從水底被打撈上岸。他連澡都還不及沖就被Thomas帶到偏僻的校園角落，Teresa可以清楚看到他的汗水從髮尾滴到臉上。但這件事情並沒有影響他跟Thomas的對話。

不如說，Minho看起來還比平常更亢奮。當Thomas的嘴唇動起來時，Minho的表情讓她分不清楚那是來自運動後的腦內啡還是Thomas的話，或者都有。

他像是中了樂透一樣喜出望外，不算大的眼睛硬是被他撐成一對半圓形。Teresa看到他的嘴巴動得飛快，幾乎不間斷地開闔著，但她只能聽到零碎的聲音跟單字。只是她光用看就能感受到一大推文字砸在她的臉上，彷彿要把她淹沒似的，更別提首當其衝的Thomas。

Teresa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他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各種訊息供她玩味。最一開始，Thomas的手跟以前一樣不斷在褲子上磨擦，而她很清楚這是他焦慮時會有的習慣。

隨著對話進行，Thomas的肩膀也從緊繃變得放鬆。他就像從飽滿擠成乾癟的番茄醬瓶，終於把藏在肚子裡的所有事情都吐出來。

最後當發話權幾乎全數落在Minho身上的時候，Thomas的手就只剩下在空中無意義揮動的份了。他像是要說什麼卻又找不到切入點，只能無奈地讓Minho繼續他的個人演說。

但是Teresa打賭，即便如此，Thomas依然會笑的像個傻瓜。

所有過程看起來都十分順利。唯一讓Teresa緊張的，就是Minho的安靜下來的時候。因為那代表他的嘴巴有說話以外的事情要做。

於是她看到Minho伸出手，像是捧著什麼珍貴的寶物般摸著Thomas的臉頰。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柔和，原本火熱的目光在Thomas面前化成一攤池水。他緊緊盯著Thomas的臉，視線由上而下掃過，最後停在Thomas的嘴唇上。他的眼皮微微垂下，完全沒有平常的氣焰或戲謔。

Teresa上一次見到Minho這麼認真的模樣，是他承認自己喜歡Thomas的時候。

他的大拇指本能地滑過Thomas的顴骨，仿佛在細數他臉上每一顆痣跟雀斑。接著他的臉往前移動，動作緩慢小心，好像多用點力Thomas就會被他捏碎。

就算她很清楚時間的轉動並不會因為他們有所停頓，一切在她眼中仍然像是慢速播放的電影鏡頭。

她感覺到Thomas十分的無措。他的手甚至找不到一個地方安放，所以最後他只能抓住Minho的肩膀，就像落水的人抓著眼前的漂流木一樣。

Teresa覺得他可能要溺死在Minho幾乎不曾出現過的溫柔裡了。

在他們嘴唇接觸的瞬間，Teresa真的差點尖叫。但她很快就用手掌摀住嘴，阻止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天啊。天啊。天啊。她不斷在腦海裡重複著。

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這種場景了。畢竟他們都不是沒看過文藝愛情片的小學生，也不是看到成人影片還會遮眼睛的國中生，但戲劇或者色情片跟現實永遠都是兩回事。尤其當主角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時，那更是另一個平行宇宙的事。

Teresa覺得自己的心跳絕對不比Thomas慢多少。她感受到臉頰因為激動而發燙，連額頭上都冒出細小的汗珠。但她知道比起震驚，她心裡更多的是高興。

她的人生中沒有太多機會祝福任何人，所以她沒有想過替別人開心是這麼令人雀躍的事情。

雖然她總說Minho是個討厭的人，對他的嘴巴也沒有任何好評價，但就像他說的，眼睛是誠實的。如果連Minho這樣頑劣的人都能對Thomas露出那麼溫馴的樣子，Teresa覺得自己或許能夠先放下一半對他的擔憂。光是他捧著Thomas的模樣就值得Teresa為他開一瓶香檳。

原來彼特犬變成拉不拉多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她打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