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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10/09
  ※ Minho / Thomas
  ※ AU伴侶設定。
 
  *   *   *



  Touching him was like realizing all you ever wanted
  was right there in front of you

  Memorizing him was as easy as
  knowing all the words to your old favorite song

  Fighting with him was like trying to solve a crossword
  and realizing there's no right answer

  Regretting him was like wishing you never found out
  that love could be that strong

 

                         Red    
                         - Taylor Swift   


  *   *   *

  Thomas聽過很多關於婚姻的故事。

  有些故事闡述了什麼叫真愛,例如約定要永遠在一起的老夫老妻在相近的時間同時離世;有些故事談論著關係中的伴侶要如何相處,特別是不要為了一條牙膏鬧脾氣;有些故事則是為了控訴某一方而生,像是眾多婚外情或者另一半不再如交往時貼心溫柔等等。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會如同那些文章般戲劇化,無論好壞。他也相信多年來的同居跟波折已經讓他們磨合得夠久,久到這段感情不會再有什麼驚喜了。

  ──但是,老天。他得承認,或許他還是不夠了解Minho。

  Minho是他的另一半。他不介意有人說老公、夥伴、家人、室友、靈魂伴侶──反正只要能表達他們的關係,任何稱謂都無妨。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或許還會為了關係的轉變而感到彆扭。就像他們剛確立雙方關係的時候,Thomas連讓Minho在路上牽手都會不自在。更進一步說,他連對「男朋友」這個概念都感到陌生跟不安。

  這不能怪他,就算他很清楚這個行為再正常不過,但他內心的小劇場依舊會為了別人看向他們的視線而發作個不停。儘管那些人可能一點惡意也沒有,甚至還流露出善意,可是長期身在一個異性戀為主流的社會裡,Thomas還是很難坦然面對那些目光。它們就像爬過皮膚的螞蟻,即使不構成任何傷害或不適,你就是無法忽略。

  Thomas總會告訴自己加州是最早開始支持同性婚姻的地方之一,這裡的居民早就見怪不怪。這個說詞直到他們交往第三年才終於說服他自己。

  但是謝天謝地謝謝Minho,在經過這麼多年,甚至經歷過一場籌備了超過半年的婚禮後,Thomas也懂得不去在乎這種小事了。他不確定是因為隨著年紀增長,某些不該過度看重的小事已經不再困擾他,還是自己總算足夠成熟去調適心裡的疙瘩──又或者,只是近乎朝夕相處的生活模式終於把Minho的厚臉皮傳染給他了。

  說來好笑,Thomas曾經以為自己對Minho已經免疫了。對於他總是喜歡在路上沒來由地勾住自己的脖子強吻他的臉頰免疫,對於Minho對於摟腰有種近乎偏執的心態免疫。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那不叫免疫,而是單純被Minho的不要臉病毒傳染。

  所以,對,現在他也知道如何有樣學樣了。只是他沒有打算那樣做。

  有時候他很羨慕Minho。他從來沒有在Minho面前提過這件事情,因為Thomas知道他一定會得意忘形,但他心底某個地方確實是這樣想的。

  從他們第一天認識開始,Minho那副唯我獨尊的模樣跟不正經的微笑就沒有消失過。那是Minho最討厭,卻又最讓人難以抗拒的特質。他把自我中心四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可是他從不在乎,甚至樂在其中。他的自信與自大總會模糊Thomas對於界線的定義,可是當對象是Minho時,一切似乎又那麼理所當然。

  Minho無論何時都像水裡的魚一樣自在。從Thomas第一次見到他就是這樣。

  那時候他們還是高中生。Thomas剛跟著父母從紐約來到加州,橫跨了整個美國定居到晴朗舒適的聖地牙哥。對於一個出生在生活步調繁忙急促的大蘋果的孩子而言,南加州的日子相較起來悠閒了不少。

  偶爾他會懷念紐約,懷念在麥迪遜廣場花園看籃球比賽的時光,懷念能把暑氣洗刷乾淨的午後雷陣雨。但是當加州用陽光代替雨水打在身上的時候,Thomas也樂於用自己的臉去接住一整個天空的溫暖。那某種程度上減輕了他的思鄉病。

  後來他在學校認識了Minho。

  老實說,他不太記得細節了。但是Thomas清楚記得當自己在體育課上不小心跑得太快、最後失去重心摔在PU跑道上時,Minho那聽起來超沒禮貌的笑聲。

  但就像Thomas說的,他天生的自信總是能模糊人跟人之間的界線,也模糊了Thomas對於失禮的認知。所以當Minho用著彷彿他們已經相識十年的口氣跟態度朝Thomas伸出手時,他完全忘了自己有拒絕的權利。

  「嘿,菜鳥,」Minho是第一個跑到他面前的人,他的聲音從Thomas的頭頂傳來,「你不是Allen Iverson,好嗎?你不需要親吻地板證明你多愛地球。」他的語尾帶著明顯的笑意,而且壓根就沒打算掩飾。

  但是Thomas痛得沒有力氣思考他的句子。來自山根跟臉頰熱辣辣的感覺讓他失去反應能力,瞬間的疼痛就像膨脹的氣球般把其他感知壓縮到最邊緣的那個角落。

  更別提他的膝蓋跟手掌。它們跟地面相撞的力道大到他以為自己的骨頭會直接碎成兩半。

  有好幾秒鐘的時間裡,Thomas的大腦除了「幹」跟「好痛」以外什麼都想不到。他撐起身體試圖要站起來,但他沒辦法有更多動作。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哀號,每一條肌肉神經都在阻止他從可笑的跪姿恢復原狀。

  痛覺讓一切變成戲劇性的慢動作,彷彿時間也漸漸停滯。Thomas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但他無法阻止這個想法在腦中擴散。

  直到Minho把手伸到他面前,原本壞掉的時間才終於恢復正常的轉速。

  他忘了Minho下一句說的是「找死有很多種方法,別選最白癡的那種」,還是「如果你那麼想死,我不介意幫你一把」,因為他的話太多了。他叨叨絮絮地說了很多嘲笑他的句子,Thomas記不住,他的腦袋還在跌倒的暈眩裡。

  Thomas差點就要拍開他的手。丟臉跟不知所措的情緒幾乎將他淹沒,他快要分不清楚自己急促的呼吸來自全身上下的擦傷,還是Minho成串的冷嘲熱諷。他只想要離開這個讓人尷尬的地方,越快越好。

  「……話又說回來,你跑得真快,菜鳥。我是指,真的很快。」某些夾雜著憤怒的牢騷正要從Thomas的喉嚨裡擠出來,但所有聲音在Minho的稱讚中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Thomas覺得自己像個蠢蛋。即使當時他根本不認識Minho,他也知道那句話連真誠都稱不上。但他話裡的確有什麼東西在瞬間緩和了所有Thomas討厭的攻擊性。

  最後他沒有拒絕Minho的手。

  「Minho。」

  在Thomas站穩前,一個突兀的名字像是風聲般吹進他耳裡。而直到他的眼睛終於能夠恢復運作,Thomas才意識到剛才那堆鬧劇般荒謬的對話全都來自一個亞洲男孩。

  「Thomas。」他回應。

  儘管事後他知道那隻手的主人是個自大的混帳,可是就算再重來一次,Thomas覺得自己還是會抓住它。就像他腦中有千萬個詞彙在打轉,但當他看到Minho顯眼的單邊酒窩時,他腦中只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

  他決定喜歡Minho。

  這件事情只花了他不到零點零一秒,但卻替他帶來超過十年以上的麻煩、痛苦、生氣跟焦慮。還有快樂、快樂,跟很多快樂。

  而他很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但當他們好不容易步入禮堂、進入人生的新階段,Thomas才發現事情或許沒有他想像得那麼簡單。

  是,他聽過很多人抱怨另一半結婚後怎樣原形畢露,例如訊息愛回不回甚至不讀不回,所有交往時期的貼心彷彿都只是誘餌,一旦事情成定局就不用再裝模作樣了。

  或者是某些生活習慣,他想。有的人竭盡所能隱藏自己的壞習慣,扮演一個稱職又正常的另一半,但一旦進入婚姻,那些事情就再也不重要了。他們吃定對方放不下幾年來的沉沒成本,惡劣又放肆地用最不可理喻的一面去面對深愛自己的人。

  Thomas很慶幸Minho不是那種人。他從不偽裝。他的我行我素從交往第一天就沒收斂過,無論他們產生多大的爭執,最後退讓的人幾乎不是他──但Thomas知道Minho仍舊為了他做出很多改變,就算他沒意識到或者從不承認,Thomas都知道──作為加州人,他完美承襲了Kobe Bryant那股「愛我或恨我」的特質。

  所以Thomas的問題不是這個。不僅不是,還完全相反。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但他很肯定從他們結婚以後,Minho就變了。而他無法定義這個改變到底是好是壞。

  首先是Minho的態度。從以前到現在,Minho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那張既吵又尖銳的嘴巴。他的話裡永遠帶著刺,好像非得把所有人身上刺出幾個洞才甘心。Minho的人生目標之一大概就是惹怒所有他可以惹怒的人,就算是自己的另一半也一樣。而且他幾乎成功了。

  他們為了這件事情爭執過好幾次,Thomas也曾經懷疑或許他們的極限就到這裡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

  只是在某個不歡而散的夜晚,他抓著手機跟錢包離開他們的公寓到另外一個朋友家時,他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想起Minho嘴角那抹帶著挑釁的笑,還有從那之後他們一起經歷過的所有事。

  從那一刻起Thomas就決定放棄抗議他任何一句屁話。他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比Minho的屁話更重要的事情,Minho那些話也不會影響他對自己的關心跟付出。就算在別人眼中他只是在自找罪受,Thomas也不在乎了。

  但是在包容了這麼多年,多到Thomas早就處變不驚了之後,Minho卻突然學會收斂了。起初他以為Minho只是某種心血來潮,或者只是想作弄他,所以他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當事情持續了一整個禮拜,即使是Thomas也無法不起疑。

  例如他開始用「早安」取代「你再不起床我就要親你了」,用「早點回來」取代「別被其他人拐去喝酒」,用「需要我載你嗎」取代「快趁南瓜馬車失去魔力前上車,灰姑娘」。

  太正常了,正常到所有事情都顯得不正常。或許這是絕大多數人嚮往的理想生活,但絕對不是Thomas曾經幻想過的新婚生活。構成Minho最重要的一個特點在某天消失無蹤,彷彿過去Thomas習慣的一切只是一場持續太多年的夢。

  他的垃圾話就像落在地上的水滴,猝不及防地蒸發在加州舒適的陽光裡。

  Thomas問過他,甚至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一個人不會在短時間內有這種劇變,這些行為背後肯定有一個天大的理由──他連Minho該不會罹患某個不治之症的想法都有了。

  然後Minho是這樣回應他的疑問的:「你真的很難伺候,Thomas。你不是叫一直我像個正常人嗎?搭啦,這就是了。驚喜吧。我為你付出這麼多努力,你卻只覺得我有病?你太讓我傷心了,真的,你最好想想要怎麼補償我。」

  有一瞬間,Thomas以為自己又回到高中,回到他們認識一個月後一起在學生餐廳吃飯的某個中午。搭配嘴角玩世不恭的微笑,Thomas很清楚眼前不是某個空有Minho外表的複製人,而是貨真價實的Minho。

  在那之後,Minho似乎又回歸正常了──他所謂的正常,指的是那些不正常的銳氣跟嘲諷──但Thomas知道還是有事情不一樣了。

  他話裡純粹的攻擊跟挑釁減少了。就算他還是會說些沒營養的屁話,但是原本那些讓人不自在的用詞卻從他的世界完全消失了。Thomas無法判斷這樣是好是壞,但他還不至於討厭。

  而另一個讓Thomas感到不對勁的是Minho開始學會過問他的行蹤了。

  他們都不是非得黏在彼此身邊的人。雖然在別人眼中他們總是形影不離,但Thomas寧可稱呼它叫做習慣。有時候Minho會關心他去哪,或者對於他跟某些人出去頗有微詞,偶爾還會警告他如果鬼混得太晚就要讓他禁足。

  但Thomas知道那都不是真的。就像他說的,Minho的屁話大多時候都只是屁話。就算他真的跟同事喝得太晚,Minho也從來不曾瘋狂打電話。他只會跟Thomas確定一個大概的時間,然後在Thomas以為他已經睡了的時候發現公寓的燈還亮著。

  他們都對雙方有一定程度的信任。Minho曾說:「擔心?擔心什麼?擔心你被別人拐跑?你以為你可以找到第二個Minho?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讓你神魂顛倒,好嗎?」

  他們沒有跟蹤狂的基因,也沒有打算培養那種興趣。Thomas自認他們的關係在這方面是值得欣慰的,直到現在。比起Minho突然安分下來的嘴,更讓他頭痛的是Minho現在跟喝水一樣頻繁的查勤。

  他以為他們的關係夠穩定了,他很難想像這種高中生才有的焦慮跟不安全感會發生在天不怕地不怕的Minho身上。照理說婚後不是應該對於另一半更放心嗎?他們都在上帝面前做了見證,也用戒指把彼此套在一起了,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嗎?

  「你到底有什麼問題?」

  Minho的緊迫盯人已經持續超過一周。這是第十天,Thomas第四次接到他的電話後的第一句話。那是個普通到無聊的平日晚上,他剛下班,正準備到街口的雜貨店買一罐洗髮精跟一條牙膏。

  「嗯?」
  「你到底還要打幾通電話?」Thomas語帶不滿。
  「別這樣,」Minho的語調很輕鬆,「我只是很想念你,Thomas。我們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沒見面了。」
  「一點都不好笑。」Thomas皺起眉頭。「想念」?他們早上才一起吃過早餐,是要想念什麼?「別像個沒長大的國中生。」
  「你不懂,」Minho裝模作樣地說,「沒有你的世界每分每秒都是凌遲。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報警說你家暴。」
  「我只是要買點東西!」Thomas有些大聲地說。
  「我可以去接你。」
  「不用!」然後他掛上電話。

  他覺得Minho恨不得在他身上裝GPS定位器。他們的手機都內建尋找iPhone的服務,而現在Minho正在手動進行「尋找Thomas」這項惱人的功能。

  儘管事後在Thomas強烈抗議下,Minho破天荒地道歉──充滿Minho風格的那種──但情況仍然存在,只是了不起從一天三四通減少到了一天一通。

  Thomas真的很想把Minho說過的話砸在他的臉上。當初那個對自己充滿自信,幾乎不曾展現出自己不安的人去哪了?更讓Thomas無奈的是,他知道自己沒辦法真正跟Minho吵架。

  對,他真的很煩,煩到快要變成Thomas的困擾。但是Minho的話裡有什麼讓他沒辦法真的對他翻臉。Minho的電話從來不會帶著責備或者其他負面情緒,他只會肉麻兮兮地說著同樣的屁話,然後笑著聽他不耐煩地掛斷電話。

  好像只是想確定他是不是還活著一樣。Thomas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但是比起他們十幾年的感情,這件事情又顯太得渺小,小得他絕對不想為了這種理由離開Minho。所以Thomas認命了。Minho莫名其妙產生的壞習慣跟Minho這個人相比,要選哪一邊根本是顯而易見的。況且他都忍受Minho這麼多年的臭嘴了,再多忍一個缺點也不會糟到哪去了,對吧。

  而最後一個讓Thomas感到奇怪的,是Minho的眼神。

  在他所能想到的關於Minho的記憶裡,Minho的臉上很少出現,嗯,他該怎麼形容那個情緒?溫柔?不捨?受傷?那種表情太罕見,Thomas甚至沒辦法好好歸類它。

  但它就是出現了,並且固執地生根在Minho的瞳孔裡。

  Minho的眼睛雖然細小,可是它們總是帶著光。裡面有一份Thomas從來不懂的驕傲,還有狩獵者般的銳利。他的話之所以總是那麼具有攻擊力,某方面而言也得歸功於他高傲的神情。所有的一切相輔相成才造就了Minho那渾然天成的自大。

  只是最近那股銳氣消退了,以Thomas肉眼可見的速度。

  尤其是當Minho盯著自己看的時候,Thomas都能感受到跟以往不同的視線。情侶之間互相盯著發呆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儘管他不想承認,但他的確常常看著Minho的臉出神。很多時候Minho都會發現,然後他會嘲笑他兩句,或者直接送上一個吻。

  他習慣Minho的目光,但他不習慣Minho溫和的模樣,還有微微下垂的眉毛。Minho的眉毛很少對稱,因為他總是習慣挑起一邊的眉毛,彷彿對所有事情都帶著不屑。但是現在那雙向下切的劍眉也跟著安分起來了。

  他的表情讓Thomas渾身不對勁,好像他是什麼易碎物品,需要被放進防彈保險箱裡保護著。

  「Thomas。」

  某個平凡無奇的周六夜晚,他們正在客廳看電視。Thomas的身體縮在沙發一邊,重心倚靠在柔軟的皮革扶手上。Minho則把上半身擠在他彎起來的雙腿跟椅背間,腦袋舒適地枕在他的側邊大腿上。

  電影台的電影沒有一部是他們沒看過的,Thomas來回切換了幾個頻道,最後他的遙控器停在《美國刺客》。那是一部小說改編的動作驚悚片,雖然稱不上了不起的作品,但Thomas喜歡他的設定跟劇情。

  「嗯?」Thomas的眼睛直直盯著液晶螢幕,連頭都沒有轉。
  「Thomas。」
  「怎樣?」他終於看了一眼Minho,但注意力很快又回到電視上。
  「Thomas。」

  Thomas嘆了一口氣。

  「怎樣?」他又問了一次。這次他轉過頭,好好地望向Minho。
  「我想我絕對比電視有魅力,」Minho仰著頭,視線與他交錯。「你怎麼捨得不看我?」

  又來了。Thomas想。又是那個眼神。

  Minho的答案跟語氣絕對都是典型的Minho風格,毫無邏輯卻又狂妄,在過去十幾年幾乎溶進Thomas的生活跟腦袋。但是他的眼睛卻不是同一回事。

  Thomas很希望把它解釋成愛意──對,他知道這說法會讓人很難為情,可是這是他唯一想到的正面解讀──因為Minho的目光讓他想到婚禮那天,Minho在說完「我願意」後的模樣。

  但那種視線不該是一種慣例或日常,至少不該是Minho的日常。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種想法,但這幾天的相處下來,Thomas卻突然懷念起過去那個幼稚又聽不進任何人話的Minho。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想法有多荒謬。他的意思是,怎麼會有人喜歡那個仿佛樂於跟全世界為敵的傢伙──呃,或許除了他──但這個顯而易見的問句依然無法抑制Thomas心中那股幽微的不安。

  Thomas不是被虐狂,不是非得被Minho尖銳的話語刺傷才高興的變態,但最近的Minho讓他懷疑自己這十幾年來對Minho的認知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這真的不算太大的麻煩,他對自己說,他喜歡的是Minho的本質,而不是外在的行為跟表現。

  就只是奇怪。太奇怪了。

  「在現在這個時間,Dylan O’Brien肯定比你有吸引力。」Thomas用眼角瞥了一眼電視螢幕。畫面上的男主角剛好闖進某個反派的房間,並且毫不留情地射殺對方。

  「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支持他任何一部作品。」Minho微微挑眉。

  Thomas忍不住笑出聲。他看著Minho,像是在看一隻試圖取得主人注意力的大型狗。他只差沒有在Minho頭上拍兩下了。

  但Minho不滿的眼神很快就結束了。他看向Thomas,目光一下子柔和許多。接著他扭動身體,像隻軟體動物一樣往上攀爬,讓自己可以完全壓在他身上。Thomas沒有刻意反抗,只是發出一串「嘿、嘿」或是「你要幹嘛」之類的抗議。

  「我覺得你該減肥了。」在Minho停止動作後,Thomas開玩笑道。

  Minho的體重從來沒有真正造成他的負擔,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那個重量很令人安心。但他當然不會讓Minho知道。

  「我知道你愛死了。」Minho扯著嘴角,好像他什麼都明白。
  「一點也不。」Thomas沒有承認,「你到底要不要讓我繼續看電影?」
  「去他的Dylan O’Brien。」

  在Thomas來得及發出任何一個聲音前,Minho的嘴已經先堵住他的唇。

  Minho的吻有很多種樣貌。在他們剛交往的時候,Minho的吻總是笨拙,卻火熱到令人難以招架。後來Minho開始學會用嘴進行他的惡作劇,他樂於在各種Thomas不想高調的場合送上一個親吻,甚至以聽到路人的竊笑聲為目的。

  而直到關係穩定到幾乎沒有任何波瀾後,Minho也開始安於雨滴般親柔而綿密的吻。當然,在某些時刻,他們仍然會有熱情的法式長吻,但更多的是最日常、最普通,卻最不膩口的那種。

  而現在正是那個時刻。

  Minho的吻落在Thomas的嘴唇、臉頰、眼角,一路到耳朵上,好像非得要親遍他整張臉。Thomas感覺到他的氣息吹散在自己四周,但比起吐息,Minho從他身上吸走的空氣或許更多──雖然他很懷疑自己身上除了晚餐義大利麵的味道外還有什麼。

  Minho的臉距離自己實在太近,Thomas沒辦法聚焦在他任何一個部位上,所以他索性半放棄地閉起眼睛,任由觸覺去感受Minho落在他臉上的溫度。

  Thomas突然很慶幸自己已經知道所有電影劇情了,因為他今天肯定沒辦法好好把電影看完。

  直到Minho滿足地停下動作,Thomas只覺得自己嘴唇一片乾燥,仿佛Minho剛剛順便吸走了他體內所有的水分。

  他後知後覺地睜開眼睛,剛好撞見Minho臉上一閃而過的無助。

  但,無助?來自Minho?Thomas實在不相信自己看到什麼。他下意識地眨了眨眼,想確認那是不是自己眼花。當他的眼睛再次聚焦,Minho的臉上只剩下一抹微笑,還有被臉頰擠出來、淺淺的單邊酒窩。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被親到昏頭了才會出現這種錯覺,或者他的瞌睡蟲提早報到了。他決定到廚房替自己倒杯水。

  他伸了一個懶腰,順勢把Minho的身體擠到旁邊。他正要站起身,Minho的手臂也在同一時間攬住他的腰,剛好把他扯回沙發上。

  現在又怎樣?Thomas撇撇嘴,略帶無奈地望著Minho。

  「Thomas,」Minho的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別走。」

  對,還能有什麼,當然又是Minho式的耍賴。Thomas不會再有任何驚訝了,至少今天晚上不會。

  「辦不到。」他斬釘截鐵地說,「我要去倒水。你要嗎?」
  「不要。」
  「好吧。但我要。」Thomas推了推他的手臂,「放手啦。」
  「不要。」

  Thomas深呼吸,用盡力氣忍住給他腦袋一巴掌的衝動。這個情況他見多了,他習慣了,真的。這沒什麼,只要順著Minho的毛摸,事情很快就可以解決。

  「你想怎樣,Minho?」Thomas的語氣盡可能地和緩。
  「別離開我。」

  Thomas差點喊出「我只是要去廚房倒水」。差點。但他知道在Minho的無賴病發作時,任何抗議都是無效的。

  大不了就是耗在沙發上一整晚。Thomas有氣無力地想。

  「『別離開我』?嗯?」Thomas用鼻子哼出一個不以為然的聲音,「好啊,你要付出什麼代價?」

  他的身體往後一倒,一股腦地將重心壓在Minho左半邊身體上。反正他現在也走不了了,不如讓自己坐得舒服點。

  「愛上你就是我付出的最大代價,Thomas。」Minho哼笑一聲。Thomas感覺到自己腰上的手收緊了一點,「而且上帝要我用一輩子來償還。」

  「那聽起來跟『代價』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翻了一個白眼,放棄理解Minho的邏輯,「你真的懂這個詞的意思嗎?」

  「相信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是什麼意思。」Minho勾著一邊嘴角,故作高深。他的表情依舊帶著痞子的氣息,可是Thomas總覺得有那裡不太一樣。只是現在不是探討這件事情的好時機。

  「好吧,隨你怎麼說。」Thomas嘆了一口氣,「但你再不放手我真的會渴死。」

  他盯著Minho,Minho也盯著他。在一陣極短暫沉默後,Minho聳聳肩膀,總算收回自己的手臂。

  Thomas如釋重負。他希望Minho已經把今天份的神經發完了,儘管他很懷疑Minho的花樣有沒有結束的一天。但至少現在讓他完成一件事情,一件普通的小事就好。

  Thomas雙手撐在沙發上,準備借力站起來──

  「Thomas。」

  然後他的動作再度被打斷。

  他不甘願地扭過頭,卻正好被一道陌生的目光緊緊抓住。迎面而來的溫柔幾乎要把他淹沒,只要再多任何一點都會窒息。Minho的模樣很專注,或許有點太專注,彷彿此刻沒有比注視他更重要的事。Thomas的心臟反射性地多跳了一下。

  「不論發生什麼事,任何事。記得,我愛你。」

  Minho的嘴角揚起淡淡的笑。

  他舉起手,像是摸著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般撫摸著Thomas的臉頰。本該是煽情到矯情的語調在此刻反而有那麼幾分真誠,好像那真的是他的肺腑之言。

  Thomas發誓,這絕對是他這輩子見過Minho最不Minho的時刻。

  真的太奇怪了,他想。

  但是他並不討厭。或者說,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討厭Minho。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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