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每一天。

　　Winston知道Jeff一直都有些奇怪的小癖好。

　　他不想真的用「奇怪」來形容Jeff，但是在Winston眼中，Jeff的某些行為常常令他摸不著頭緒。可是當他提出自己的疑惑時，Jeff的表情總是讓Winston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大驚小怪了。他不知道這種認知差異是來自彼此習慣不同，或者Jeff真的跟其他人不一樣。

　　例如，Jeff非常喜歡在自己耳邊說話。他不是對所有人都如此，只是當他們正式在一起後，Winston絕對是最常收到Jeff耳語的人。Jeff不是天生輕聲細語的人，可是很多時候他都會選擇用接近氣音的方式跟自己說話；再搭配上那雙總是半闔起來的雙眼，幾乎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是不是從來沒有睡飽過。

　　而更多時候，Jeff都會把嘴唇貼在自己耳邊，出奇不意地用半吹氣的方式叫住自己。Winston從來沒有辦法習慣Jeff這種打招呼──Jeff堅持他只是在打招呼，但Winston不這麼認為──的方式。他永遠會被Jeff突然的聲音嚇到跳起來，尤其是在他專心在某件事情上的時候。他已經不止一次因為這樣在圖書館被其他人投以異樣的眼光，但罪魁禍首都只是在一旁笑咪咪地看著他面紅耳赤。

　　不論Winston怎麼抗議，Jeff都沒有收斂的跡象。他知道Jeff樂於看自己出糗，但他總是找不到方法反抗。Winston清楚自己的個性太溫和，只是在面對Jeff惡作劇得逞的微笑時，他除了無奈以外什麼也做不了。

　　Jeff對他而言就像一隻調皮的小狗──這個說法不帶有任何貶意，而是Winston打從心底這樣認為──在摧毀了家裡所有東西後還是能頂著無辜的表情討好別人。Winston試著要對Jeff生氣，哪怕一點點也好；但是只要Jeff露出任何一絲悔意，Winston的脾氣又會消散在那一點都不誠懇的歉意裡。

　　Winston想要對身邊的人好，也樂於對他們付出，可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包容一個人到這種程度。更可怕的是，當那個人是Jeff時，Winston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在意。

　　Jeff的身形或身高都跟自己相去不遠，勤於鍛鍊的他肌肉甚至比Winston還要結實，但Winston就是忍不住想用最小心的方式對待Jeff。Jeff絕對不是柔弱到該被保護的人，可是在少數他獨處的時間裡，Winston會在他臉上找到一抹突兀的抑鬱。他的耳朵通常都會掛著顯眼的耳罩式耳機，好像這樣就可以讓自己與世隔絕。

　　就算知道這種不忍心的感覺源於自己的幻想，Winston還是想要給Jeff一個擁抱。

　　他不知道這種心態是基於情侶關係，或者只是因為Jeff真的有一雙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睛；不管原因是什麼，至少現在，Winston還沒有辦法嚴正拒絕Jeff無傷大雅的玩笑。

　　而現在，Winston又發現Jeff另一個癖好。

　　最一開始，Winston只是忽然在Jeff的床上看到自己的外套。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把衣服丟在那裡了，但是那種事情對他而言不是太重要。他們的衣物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彼此的衣櫃裡，有時候Winston還會不小心把Jeff的T-Shirt收進自己的衣櫃。他們的穿衣風格在某些時候比他想像的還要接近。

　　可是當事情越來越頻繁後，Winston也沒辦法說服自己那些只是巧合了。

　　Winston不介意Jeff借走──更準確地說，Jeff只是照心情拿走──自己的衣服，但他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大部分的時間裡，Jeff偏好拿走自己的外套。他不認為Jeff是為了保暖的理由拿走自己的衣服，這一點都不合常理；況且Winston也從來沒有真的看過他穿上自己的外套。Jeff通常都只是抱著它，或者在看書時放在大腿上。

　　相較於Jeff平常的所作所為，這件事情對Winston還沒有造成任何困擾。他只是不懂Jeff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

　　「Jeff，」當Winston回到他們兩個合租的小套房，然後再次看到Jeff抱著自己的外套在客廳看電視時，他終於壓不下自己的好奇，「你覺得Columbia的外套怎樣？」

　　Winston知道這問題蠢到不行，但這已經是他可以想到最好的開頭。

　　「嗯？」Jeff抬起頭望向他，一臉困惑。
　　「聖誕禮物之類的，」Winston脫下身上印著聖安東尼奧馬刺隊隊徽的外套，隨手把它掛在門口的衣架上，「我覺得你很需要。」
　　「為什麼？」Jeff的笑聲從嘴角溢出，「我不需要新外套，你知道我有足夠的保暖衣物。」
　　「但是，」他頓了頓，低頭看著Jeff身上的外套，「你最近不斷借走我的衣服，我以為──」
　　「噢，你是說這個？」Jeff勾勾嘴角，拎起身上那件屬於Winston的風衣外套。

　　Winston遲疑地點了點頭，眼睛直直望著Jeff。Jeff的眼睛一如往常地只睜開一半，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一點點弧度。

　　他朝Winston招招手，示意他到他旁邊。Winston依照他的指示坐上那張小小的沙發，臉上充滿不解。接著Jeff脫下自己身上那件羽絨背心，一把丟到Winston身上。

　　「呃？」Winston反射性地側過臉躲開，伸手擋下眼前的東西，「怎麼了？」
　　「你沒有發現嗎？」Jeff問。
　　「發現什麼？」他反問。

　　Jeff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用饒富興致的眼神盯著Winston。他們面面相覷幾秒，最後Jeff笑了出來。

　　「味道。」他慢吞吞地說。
　　「味道？」Winston皺了皺眉頭。
　　「味道。」Jeff複述一次。

　　Winston低下頭看著Jeff丟給他的背心。在Jeff說出「味道」這個詞的時候，他的嗅覺才像是通電一樣開始運作。那件外衣的存在感忽然像是放大好幾倍一樣，尤其是從它身上飄進鼻腔裡的空氣分子。Winston捏了捏蓬鬆的衣料，稍稍用力地呼吸幾次。他可以隱約從上面擠出一點點屬於Jeff的氣息，還有他們共用的沐浴乳的香味。Jeff身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氣味，Winston也沒有想過要定義那個味道，他只知道那是一種令他安心的東西。

　　他發現自己意外地喜歡這種微小的細節，只是如果沒有人提醒，Winston可能永遠不會注意到這件事情。

　　Jeff看著Winston彷彿理解什麼般的表情微笑，「這就是原因。」
　　「什──」他剛開口就打住。

　　自己的外套。味道。這兩個名詞在一瞬間竄進Winston的大腦裡。他轉動自己的眼珠，迅速把事情歸納分類。當他終於了解Jeff的話代表什麼意思後，Winston只能給他一個無奈的表情。

　　他看著Jeff拿起自己的外套蓋住半張臉，意有所指地吸了一口氣。接著他扯開嘴角，送給Winston一抹得意的笑容。

　　Winston看著他笑開的模樣，忽然想起一件非常不重要的小事。他曾經看過一篇文章提到：狗狗喜歡磨蹭飼主，是因為想要把他們的味道留在自己身上。主人的氣味能帶給寵物安全感。

　　他伸出手摸了摸Jeff的後腦杓，不著痕跡地嘆了一小口氣。

　　所以他從來沒辦法責備Jeff任何事，從來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