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每一天。

　　Newt原本以為自己的眼睛會腫得像是乒乓球，但是當他睜開眼睛卻沒有預期中的痠痛感。他在鬧鈴響前就醒了，窗外的天色也讓他以為他清醒得太早，可是在他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他今天只有上午有課，但他一堂都來不及上了。他發現自己睡過頭時嚇得從床上坐起來。他疑惑的按著手機，他很確定他調了鬧鐘，也很確定自己開啟了鬧鈴模式。他不相信自己會沒聽到鬧鈴，他知道自己不算淺眠，但也絕對不是會聽到鈴聲還沒影響的人。

　　他轉頭看向Alby的床位，上面除了凌亂的被單跟枕頭外什麼都沒有。他不敢亂下判斷，但他幾乎確定是誰動過手腳。Newt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他該生氣Alby害他缺席兩堂課，還是該感謝他讓自己得到更多休息？

　　他疲倦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答案太明顯了。如果真的要選擇，他覺得自己只會選擇後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這也許是個很好的開始，因為這表示他逐漸學會接受別人的好意了。雖然Alby用的方式讓他哭笑不得，但他並不討厭。

　　他翻身下床走向自己的書桌。他的桌面有些雜亂，他忍不住動手整裡散落在桌上的文具跟筆記本。當他收拾得差不多時，他注意到自己的馬克杯。它靜靜的坐在桌子角落，裡面的巧克力漬已經被洗乾淨。Newt抓起杯子的握把，盯著它發呆了一陣子。最後他提著杯子走出房門。

　　他回到房間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杯熱水。手中的熱氣讓他清醒了不少，他原本想趁下午的空檔看幾本小說，但窗外的大雨讓他無法專心。今天的雨勢比前幾天都大，就算待在室內，Newt都能感受到雨聲打在自己耳膜上。他移動到窗戶邊，透過被水珠掩蓋的玻璃眺望學校的空地。雨滴在他的眼前跳動，偶爾匯集成一條水流滑出他的視線。

　　他的目光隨著雨點跳躍。比起時間，Newt現在只感覺得到雨水的流動。他不知道自己站在那裡多久，直到他回過神，他才發現有一個人影在空曠的草地上奔跑。

　　他瞇起眼睛看著那個在樹下尋找遮蔽的人。Newt看不見他的臉，但他認得出那個身形跟膚色。密集的雨絲模糊了他的焦點，但Newt完全可以確定那是Alby。

　　他想到Alby前幾天說他雨傘被偷的事情。

　　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轉身抓起掛在衣架上的圍巾──他的外套太髒了，他只剩下圍巾可以勉強保暖──走出房間。

　　他從門口的傘架上抽出自己的雨傘，快步走向Alby站著的那棵樹下。Alby全身都濕透了，就算是他宣稱防風防水的那件外套，現在在Newt眼中都像是浸在水裡一樣。即便是在樹下，他的頭頂跟臉上還是不停滑過水滴。Newt甚至不用看他的下半身就知道他的褲管是什麼樣子，他的球鞋也像是染色一樣骯髒。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真是糟透了。」Newt在Alby旁邊停下腳步，意有所指的說著。
　　「比起你，我覺得我還沒那麼糟。」Alby看了他一眼，「謝了，Newt。」
　　「不，」Newt微笑，「事實上，該說謝謝的是我。」
　　「嗯？」
　　「這幾天，謝謝你。」Newt緩慢的說著，「我知道我是個糟糕的朋友。我什麼都不肯說，以為時間過了就好。但我把氣氛搞砸了，我知道我在無形中給你很大的壓力。」Newt吸了吸鼻子，寒冷的空氣又刺痛他的鼻腔。

　　Alvy沒有接話，他只是直直的看著Newt。

　　「我知道你試著關心，但我拒絕了。至少一開始我還在反抗。」他揉揉自己的鼻子，「可是結果很明顯了。我覺得我欠你一句道歉，還有一句感謝。」

　　Newt笑著吐出一口氣。壓力一下子減輕的感覺讓他不太適應，但他慶幸自己已經不會再避開Alby的視線。只是短短的一天，他想，他忽然想不起來自己過去幾天到底在堅持什麼。那些掙扎突然變得很可笑──深陷其中而裹足不前的自己更是。

　　「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Alby揚起嘴角，「請我喝杯咖啡就原諒你。」
　　「好啊。」Newt微笑，「學生餐廳？」
　　「無所謂。」Alby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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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灰暗的天空開始放晴，雨勢隨著他們的對話逐漸變小。Newt原本想讓Alby回去換衣服，但Alby拒絕了。他堅持他外套下面是乾的，到時候只要脫外套就好。

　　「如果你結婚，」Newt笑了，「你的老婆一定會有洗不完的衣服。」

　　Alby沒有接話，他挑起眉毛看向Newt。

　　「怎麼了？」Newt有些疑惑的看著他，「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我只是希望你不會介意這個話題。」Alby斟酌了一下，「你知道，你昨天那個樣子讓我不知道這個話題該不該繼續。」
　　「噢，你不用提醒我我昨天做了什麼。」Newt笑著搖了搖頭，「但說真的，我該清醒了。我不可能一輩子這樣。」
　　「我覺得你這樣沒什麼不好。」他看著Newt的眼睛，「至少還有我可以陪你喝咖啡。」
　　「你總不可能陪我喝一輩子的咖啡。」Newt揚起嘴角。
　　「有何不可？」
　　「呃？」Alby回答的速度有點太快。Newt沒有反應過來，他停下腳步看著Alby。
　　「我說，有何不可？」Alby的語氣停頓了一下，但Newt沒有發現，「兩個單身漢一起喝咖啡再適合不過了。」
　　「哈哈哈！」Newt忍不住大笑，「那聽上去真是太淒涼了。如果真的變成那樣，乾脆我們兩個在一起好了。」
　　Alby看著他的笑臉也露出笑容，「會開玩笑了？看樣子你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對，感謝你。」Newt拍拍他的肩膀。

　　學生餐廳的人潮比他們預期得多，他們甚至連可以坐在一起的座位都找不到。Newt覺得全校的學生可能都在裡面躲雨。最後他們只能站在角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但人群的吵雜聲讓Newt幾乎聽不見Alby的聲音。最後他們只能匆匆忙忙的喝完手中的咖啡。

　　「如果我們想喝咖啡喝一輩子，」Newt拿著傘走出餐廳，他一手插在口袋裡，「下次應該找一個安靜一點的地方。」
　　「不如我下次請你喝星八克，」Alby勾勾嘴角，「半價的時候。」
　　「這是約會邀請嗎？」Newt有些壞心的笑了一下。
　　「如果你要這樣想，我也不反對。」Alby聳聳肩。

　　Newt愣了一下。他覺得Alby今天不太對勁，但他說不上是哪裡奇怪。Alby看起來跟平常一樣，但他的話好像都帶著另一層意思。Newt不知道是Alby真的意有所指，還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原本期待Alby會用另一個玩笑回應自己，但Alby只是接受了他的調侃。Newt忽然不記得Alby以前是不是這麼逆來順受的人。

　　他的思考讓他的腳步停頓，只是短短幾秒就足夠Newt把自己絆倒。他的鞋子前端在地上磨擦，然後他重心不穩的往前跳幾步。幸好在他快要把臉摔在地上前Alby先出手拉住他。Alby把Newt整個人拉向自己，他同時伸出另一隻手扶住Newt的胸膛。Alby的力量大到Newt有種肩膀差點脫臼的錯覺。

　　「哇喔，小心一點。」Alby的眉毛向上勾起，「你想再把自己摔成一攤泥巴嗎？」
　　「抱歉，」Newt呼吸了幾下重新站好，「謝了，Alby。」
　　「真難想像你以前怎麼牽女生的，」Alby撇撇嘴，「她們沒有被你摔得鼻青臉腫嗎？」
　　「所以我現在沒有女朋友，」Newt攤攤手，「你的女友一定很有安全感。你是不是會在摔倒之前就把她們抱起來，Alby王子？」
　　「歡迎你預約這項服務。」Alby拍拍自己的掌心，若無其事的說著。

　　Newt揚起兩邊眉毛，眼皮遮住了一半的眼睛。他表情複雜的看著Alby，不知道自己該接什麼話才正確。

　　他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跟Alby聊過感情的事情──在他們熟起來前，他就已經有女友了──而且在昨天之前，他也不習慣跟別人談這些事情。或許這也是今天這些話題讓他不適應的原因。雖然他們在討論女友，但實際上他從來沒見過Alby身邊有哪個比較熟識的女生。他也很少提到他喜歡的女性類型，Newt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欣賞的女星。

　　Newt的沉默讓氣氛有些微妙，但Alby似乎也不打算繼續說什麼。他只是轉轉眼珠，視線漫無目的地看向前方。

　　直到他們回到宿舍，沒有人再開口說一句話。Newt不確定這種狀態該不該稱作尷尬。如果他得歸類這種感覺，尷尬似乎不是最好的形容。他並不會感到困窘，就只是跟平常不一樣──但他不知道怎麼定義這種不一樣。他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只是他一時間想不起來上次發生是什麼時候。

　　當他們回到房間的時候雨已經停得差不多了。Newt走得比Alby快，所以他先踏進房間。他回過身，低著頭想要把圍巾拿下來放掛回衣架的時候，Alby的臉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在他來得及反應前，Alby的嘴半貼半撞的碰到他的嘴唇。更精準的說，他們的嘴唇之間隔著圍巾。但是就算隔了一層布料，Newt還是可以感覺到Alby厚實的嘴唇。

　　「噢、噢，」Newt馬上往後退了一大步，他有些驚魂不定，「你在幹嘛，Alby？」

　　Alby好像也沒有反應過來。他的眼睛微微張大，然後他幾不可見的吸了一口氣。但他只用了一秒就恢復原狀，他的目光迅速從Newt身上移開。他的表情讓Newt覺得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或者剛剛只是他恍神過頭的意外。

　　「呃，嗯。抱歉。」Alby舉起手抓著脖子扭了扭頭，「我在想事情。」他聳聳肩。

　　Newt皺著一邊眉毛盯著Alby，他覺得Alby的樣子很反常。他以為Alby會嚇得退開好幾步，或者至少有些更大的反應。但是沒有。Alby看起來好像他剛剛只是做了一件意外的小事，而自己反而太大驚小怪了。Newt伸手抓了抓耳後的頭髮，臉上還是維持疑惑的表情。

　　他真的不確定今天不正常的人是Alby，還是自己。Alby少了平常的暴躁或者橫衝直撞，每一件事情在他身上忽然都變得風平浪靜，倒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Alby看起來很自然──或者說太自然了──Newt真的覺得自己被搞混了。

　　但是，他想，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注意你的腳步，」Newt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你該慶幸我不是女人，不然你的臉上會多一巴掌。」
　　「哈哈，」Alby有些得意的笑著，「下次我會記得把臉湊過去給你。」
　　「哈哈，真好笑。」Newt乾笑兩聲，「那我一定會好好試試看。」

　　Newt放棄去思考Alby到底想表達什麼了。他以為Alby會說「你敢打試試看」之類反過來威脅自己的話，但是他的回答卻跟自己想像的南轅北轍。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分手後對這些話題仍然敏感。

　　他看著Alby走回自己的位子。他把身上那件下襬還有些濕的外套晾在椅背上，然後隨手抽了幾張衛生紙在自己的臉跟頭上來回擦拭。他沒有回頭看Newt。

　　Newt沉思了一下，最後他聳聳肩，告訴自己那都是朋友間正常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