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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5/03/16
  ※ Alby / Newt
  ※ 大學生。
 
  *   *   *
 

  濕冷的天氣總是特別讓人陰鬱。

  Newt忘了去數這是這個禮拜第幾個雨天,他克制自己不去思考被雲層蓋住的陽光,或者看起來永遠不會停止的細雨。這不是他第一次被糟糕的天氣左右心情,但只有這次,他不想讓自己陷在那種傷春悲秋的情緒裡。

  如果要說他喜歡下雨的哪一點,他只能說他喜歡雨滴打在塑膠雨傘上的聲音。那種沉重又俐落的聲響彷彿來自另外一個時空,卻又像是在傘外築起一個只屬於他的世界。曾經有個女孩跟他一樣喜歡這種雨天獨有的節奏,她的腳步在雨中特別輕盈,腳下的水灘總是被她踩成好幾朵水花。

  Newt不想用到「曾經」這個詞,他悲哀的想著。但是他不得不。他曾經擁有一個女孩,一個讓他以為他們可以走得更遠的女孩──可惜的是,現在Newt只能被迫接受她已經離開的事實。Newt很盡力要調整自己的心態──至少他覺得他盡力了──但他辦不到。女孩帶走了很多屬於他們之間的回憶,還有Newt替她保留的微笑跟包容。而現在,Newt發現,她也帶走了他唯一喜歡雨天的理由。

  Newt沒有一刻像現在厭倦打在傘上的雨聲。

  雖然距離宿舍只剩下幾公尺的距離,他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他捏了捏自己的眼窩,試圖忽略已經被淋濕的靴子跟褲子,還有沾著幾顆水珠的羊毛圍巾。透明的水滴折射不了什麼光線,但Newt卻覺得眼睛一陣刺痛。他伸出手隨意的抹著自己的圍巾,讓羊毛纖維吸收上頭的水漬。他看到上面的毛線黏成了幾顆圓球,就像他現在糾結的心情一樣。

  今天的風不大,但已經足夠摧毀雨傘僅存的遮蔽效果。Newt扯了扯圍巾,讓寬厚的布料遮住自己半張臉。他的鼻子總是在這種時候痛得有存在感,Newt不甘願的想著。與其說他是為了替脖子保暖,倒不如說是為了阻擋打在臉上的雨水跟刺鼻的冷風。

  或許是失神的太嚴重,Newt在離門口還幾步的地方就收起傘。從屋簷邊掉下來的一串水珠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頭髮上,Newt皺著眉拍掉它們,但他還是可以感受到一部份的水已經滲入頭皮。他突然打了一個冷顫。

  Newt告訴自己他不該這麼狼狽,他應該更成熟的看待這些事情──特別是他們的分手平淡得沒有一點衝突──但濃烈的挫敗跟失落感還是不停佔據他的大腦。這不是第一次,Newt也不確定會不會是最後一次。他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但他現在沒有精力去思考他的下一次會在哪裡。他抖了抖自己的外套跟褲子,把附著在身上的水滴甩下去。接著他隨手把雨傘放進門口的傘架,然後踏進宿舍大樓。

  Newt在回到房間後打了一個噴嚏。他用力的吸著鼻子,把一些鼻水吸回鼻子裡。幸好室內的溫度比外面高,他想,他不確定自己的鼻腔還受不受得了任何一點冷空氣。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接著把身上半濕的毛呢外套掛在衣架上。他的圍巾還掛在身上,但他懶得拿掉。他走回床邊脫下鞋子,然後自暴自棄般的把自己摔在床上。他知道他現在應該做什麼:吃晚餐、整理筆記、寫報告,或者至少把身上的髒衣服換下來。

  但今天是他分手後的第三天。第三天。Newt認為自己還有權力讓自己像個廢人一樣爛在宿舍的床上,享受屬於他一個人的寂寞。

  窗外還是一片陰沉,雨滴打在玻璃上形成蜿蜒的水流不間斷的滑下來。沒有燈光的房間已經暗得像是退色的照片,但對他來說還是太過刺眼。他調整自己的姿勢,把壓在身體下面的棉被抽出來蓋在身上。然後他翻過身面向牆壁,順手把圍巾往自己臉上拉了一點。溫暖的羊毛悶得他呼吸困難,但他不在乎。他把用手臂抱著自己,讓身體蜷縮在床的一角。他的手指抓著自已的長袖毛衣,好像這樣就能忽視他什麼都擁抱不了的事實。

  去他的失戀。Newt用力的咬著自己的嘴唇。

  他不睏,一點也不。但除了躺在床上自我厭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不管他想做什麼,她的身影都在自己腦中徘徊不去。無論是清醒或是作夢,Newt都擺脫不了她的笑臉。他覺得自己已經徹底被制約了。更悲哀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打算認真的忘記她。

  反正那些都是之後──幾天,幾個禮拜,或者幾個月之後──的事,Newt逃避一樣的想著。至少現在他還沒有那個決心。

  他閉起眼睛,耳朵裡只剩下雨水有一下沒一下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他希望這種令人煩悶的天氣可以快點結束──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那些該死的雨聲終究讓他平靜下來了。這件事情就像在諷刺他。不管他多麼想讓自己走出這段感情,到頭來他還是無法抗拒的讓自己深陷其中。

  Newt想不到有什麼比這更可悲的事情了。

  *   *   *

  Newt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睡著。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一直都很清醒,只是他記不起來剛剛腦中到底想著什麼。或許他有睡著,或許,因為他發現他的眼皮重得張不開。他從棉被裡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勉強讓黏在一起的眼睛分開。

  房間裡很暗,但Newt還是可以看到另一邊的書桌上亮起微弱的燈光。他皺起眉毛盯著光源,過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Alby──他的室友──的檯燈。Newt瞇起眼睛,確認什麼一樣的把視線轉移旁邊的衣架,然後不意外的看到上面掛著他的運動外套。Newt不知道現在幾點,但是既然Alby回來了,那肯定離晚餐有好一段時間。Alby每天晚上都會去慢跑,所以他總是在八點之後才會回到宿舍。

  Newt沒有告訴Alby他失戀的事情。但是以他現在這副模樣,大概只有瞎子不知道他出了什麼問題。特別是第一天,Newt自嘲的想,他很怒力想讓自己看起來沒事,但他的眼睛肯定出賣了他。他眼球上的血絲多的連自己都不敢置信,更別提他浮腫的眼袋。他知道Alby看他的表情變了,他也知道Alby想要問些什麼,但是Newt在他來得及問任何問題前就避開他的關心。他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光是消化各種負面情緒就讓他焦頭爛額,他沒有心力對著Alby強顏歡笑,說出「我沒事」之類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他知道他看起來很憔悴,但是他不能說破。是的,他在自欺欺人,但他的自尊不允許他連最後一點偽裝都瓦解。在他放棄掙扎前,他還不想走到必須跟朋友吐苦水的地步。那會讓他認知到自己再一次失敗了。

  他緩慢的從床上爬起來,突然的溫差讓他縮了一下脖子。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打開自己的筆記型電腦。他不急著開始自己的報告,比起那些他一個晚上就能寫好還得到高分的作業,他更需要一首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當他專心搜尋自己的歌單的時候,房間的門把傳來轉動聲音。Newt微微轉頭,然後他看到Alby捧著一個馬克杯走進來。

  Alby一進門就注意到Newt的視線。他踏進房間,在開燈之後隨手把門帶上。「你醒啦。」

  「嗯哼,早安。」Newt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可憐。但他的微笑沒有得到任何回應。Alby看起來欲言又止,Newt從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下一秒會說什麼。
  「Newt,你──」
  「Alby,」Newt迅速的打斷他,「你泡了咖啡嗎?」
  「……嗯,咖啡。怎麼了?」Alby沉默了一秒。他知道Newt在轉移話題,但他沒有拆穿。
  「幫我一個忙,」Newt從那短暫的停頓就知道Alby在想什麼,他很感謝Alby沒有繼續追問,「我也要一杯。如果有黑咖啡更好。」
  「很遺憾,咖啡沒了。」Alby平淡的敘述,「但我還有熱巧克力。」
  「也可以。」Newt笑了一下,「謝了。」

  Alby聳聳肩走到自己的書桌旁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上面,然後他從抽屜裡拿出巧克力粉。他轉身走到Newt旁邊,伸出手繞過他的身體拿走了他桌上的馬克杯。Newt可以聞到他身上剛洗好澡留下的沐浴乳味道。他忽然有種衝動想把一切跟Alby說清楚──關於那段感情,那個女孩,還有自己硬撐起來的堅強──但他最後都忍住了。他連抬頭再看Alby一眼都沒有。

  當他聽見門關上的聲音的時候,他終於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放下緊繃的肩膀。他的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指從臉頰一路滑進了頭髮裡。他扯著自己的頭皮,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他跟Alby認識兩年多,他很肯定他們之間比所謂的朋友還要更好。他們分享過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見過Alby在期末幾近崩潰的模樣──而且絕對沒比他現在好多少──但他還是沒辦法完全坦白。Newt知道Alby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也相信Alby的關心不是出於禮貌或者敷衍,可是他放不下。放不下他的自尊,放不下他的心防,放不下他的自私。

  Alby的容忍讓Newt感受到強烈的罪惡感。他總是強迫Alby接受他的好意,但是當Alby回過頭試圖接近他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把他拒於門外。他總是跟所有人保持一段距離,在這段距離裡保持表面的友善,但是沒有人可以跨越他建立的防線。沒有人。他的防備連自己都感到厭惡,所以當Alby一再的靠近又被自己推開的時候,Newt只覺得抱歉──抱歉。但他停不下來。

  這樣也好,他想著,至少這股罪惡感可以掩蓋住一部份讓他煎熬的情緒。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用盡全力一樣的把空氣從肺裡擠出來。接著他聽見門把的聲音。他沒事一樣的把手從頭上放下來交疊在桌上,故作專心的盯著螢幕上的音樂清單。

  「你的熱巧克力,」Alby關上門後直直的朝他走來,「冰箱剛好還有剩一點牛奶,所以我替你加了一點料──老兄,你看起來需要好好睡一覺。」

  「謝了,Alby。」Newt揚起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接過Alby遞過來的杯子。他的眼睛沒有對上Alby,視線只落在那個發燙的馬克杯上。Alby看著他吹散杯口冒出來的熱氣,然後在他緩慢的喝起巧克力牛奶的時候,他才像是完成什麼任務一樣走回自己的書桌。

  真的只差一點,Newt有些慌張的想著,只差一點他就要喊住Alby。如果Alby多說一句話,多盯著他一眼,甚至是轉身的時候多停留一秒──Newt毫不懷疑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從Alby說出第一句話開始他就不敢看向他,他怕Alby的眼神會讓自己舉手投降。

  他從來沒搞懂自己到底在抗拒什麼。或許這也是他跟歷任女朋友總是走不到最遠的原因。他可以對她們好,對她們付出溫柔,但她們沒有一個有辦法在自己的抵抗下走進他的心底。有隔閡的感情都會出現裂痕,而那些裂痕最終都能順利的瓦解一切。Newt跳脫不開這種循環。他總以為他有辦法改掉這個壞習慣,或者有個女孩願意接受這樣的他,但是最後的結果都像在嘲笑他的天真一樣讓他難堪。

  他疲倦的揉著自己的額頭。

  他已經可以肯定他今天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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