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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03/19
  ※ 惡靈古堡8:村莊 Karl Heisenberg/Ethan Winters
  ※ 現代AU。
  ※ Mia死亡設定注意。

  *   *   *
 

  Ethan喜歡陽光。

  他喜歡那股灑在皮膚上的溫暖,還有經過日曬後散發的特殊香氣。作為加州人,這是他從小到大最美妙的體驗跟記憶。但縱使如此,他偶爾也有想逃避它的時候。

  沒錯,加州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他的太陽,跟幾乎沒有雨季的氣候。但是在極少數的時間裡,他也會希望這個世界能給他一點陰影,讓他能理所當然地當一株黴菌。特別是心煩的時候,他更希望自己也有發霉的權利。

  而今天就是需要一點晦暗潮濕滋潤自己的那種日子。Ethan躺在床上已經一個多小時,但他沒有任何動力下床。他看向穿透進房間的光亮,還有經過反射閃閃發亮的塵埃跟毛絮,大腦有些混沌。

  從他們為了Mia而爭吵又過了三個月。

  雖然他們的問題一如往常地沒有獲得解決,甚至一度吵到要大打出手,但事情仍舊在他們互不相讓之下暫時結束了。Ethan並不喜歡把問題擺在那裡發酵,但是當對象是Heisenberg時,任何常人的邏輯跟處事方式都是枉然。

  尤其當事情牽扯到Mia的時候,即使是他都不得不選擇息事寧人,把同樣的麻煩繼續累積下去。除了在喪禮上看起來人模人樣外,其他時間裡,Heisenberg對她的敵意都是一道無解的難題。

  儘管Heisenberg試圖要把問題導向,嗯,就姑且稱作妒意吧──他還是得強調,他並不這樣認為──但對Ethan而言,這些爭執仍舊荒謬至極。荒謬,又無法處理。

  雖然他不想這樣描述,但是在經過這一年多令他疲憊的相處後,這種程度的紛爭似乎已經成為了某種日常。他總是告誡自己應該對Heisenberg保有憤怒跟戒備,還有隨時會被掃地出門的決心;但現實是,人是會疲乏的。他沒辦法無時無刻讓自己沉浸在高強度的憤怒裡,那太累人了。

  所以就這樣吧。Ethan有點逃避現實地想。這個抉擇讓他覺得自己既無能又可笑,好像連捍衛自己的妻子都辦不到,但他真的盡力了。

  從大學到出社會、從幸福美滿到瀕臨破產,他以為自己的稜角已經被削去夠多了;直到跟Heisenberg相處一年多,他才了解自己被磨損得還不夠。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又被迫被打磨得更光滑一些。

  只是除了對於爭吵的倦怠外,Ethan更不想面對的是自己對於那傢伙的感受。

  他對他的不滿並沒有消退,至少Ethan不認為,但是令他難以啟齒的是,Heisenberg那些不正經的話語終究影響到他了。

  他應該要免疫的。經歷過這麼長的時間,他也覺得自己免疫了。只是自從那個早晨──自從Heisenberg胡言亂語一番後,事情似乎就不再那麼理所當然,Mia帶來的摩擦更是讓這個矛盾與日俱增。

  他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雙淺色瞳孔從那之後就不定時會浮現在他腦海裡。

  Ethan從來不曾將自己定義為多愁善感或特別細膩的人。他的意思是,沒錯,他可能比其他男性更常注意一些細節,但比起真正敏感的人,他的神經還稱不上纖細。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能看到Heisenberg眼中多次透露出來的不甘,還有不被理解的怨懟。

  它們就像某種控訴,每當Ethan想起Heisenberg的目光,他就覺得自己又被指責了一次。但,該死的,他到底為什麼需要有這種負罪感?所有一切都是Heisenberg搞出來的,自己只是被迫參與其中的受害者,為什麼他得為了他莫名其妙的情緒負責?

  Ethan不是個心軟的人,但也並非冷血動物。尤其是朝夕相處跟各式各樣的親密接觸後,就算他怎麼討厭Heisenberg,那些厭惡終究也不再只是純粹的討厭。他盡力讓自己不把Heisenberg當一回事,並且強調他只是個討人厭的室友;可是就算他從來沒有原諒他曾經的騷擾,有些事情還是跟過去不一樣了。

  他不喜歡這種改變,更不喜歡自己因為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而動搖。接受Heisenberg的包養已經狠狠甩了當年的自己一巴掌,若是因為一點小事就連嫌惡都開始變質,那他還有什麼立場堅持自己的尊嚴跟價值?

  Ethan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糊成一團泥濘。

  在這之前,他跟Heisenberg之間的問題於他而言從來不是問題。對Ethan而言,這只是一場耗費巨資的伴家家酒,而他始終都在等待他玩膩這場遊戲,並且毫不留情地將他們趕出去。

  只是現在,這齣角色扮演似乎朝著他從未想過的方向發展了。

  他疲憊地揉了揉眼窩。

 

*   *   *

 

  逼迫自己盥洗完後,Ethan跟往常一樣下樓。他今天起得比較晚,所以Ingrid已經到了。她正在替Rose張羅早餐,而Heisenberg則在客廳延伸出去的開放露台上抽菸。

  他今天本來打算要把手上的案子做個收尾,但是在經過早上一場莫名其妙的自我懷疑跟爭論後,Ethan臨時改變主意了──儘管這個主意可能會帶給他另一個麻煩。

  「醒了?」

  Ethan才剛走到連通客廳跟露台的電動落地窗前,Heisenberg就注意到他了。他看著Ethan朝他走去,手上的菸隱隱透著火光,但Ethan難得沒有為此抗議。

  「我以為你會躺到我把你吻醒,睡美人。」他從嘴裡吹出一口煙,語氣有些慵懶。

  「狗屁。」Ethan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

  「Ingrid正在煮東西,你怎麼不去順便弄點什麼?」Heisenberg的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視線眺望著豪宅遠方的洛杉磯遠景。

  Ethan深吸一口氣,有些緊張,「我要去探望我媽。」

  他的話讓Heisenberg倏然轉頭,原本平靜的表情多了一點不滿。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彷彿一匹突然被人扯住尾巴的狼。儘管有些疲倦,Ethan仍舊直直迎向他的視線。

  「探望?探望什麼?我說過她會得到最好的照顧。」Heisenberg將手中的菸丟在石製的地板上踩熄,「你也去過那地方,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嗎?」

  「老天,她是我媽。」Ethan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麼激動,「關心自己的媽媽有什麼不對?」

  「原諒我不懂你們的母子情,畢竟我跟我媽處得不怎麼好。」Heisenberg挑釁地說。

  「距離我上次見到她已經超過五個月了。」Ethan有些頭痛,但他還是克制自己不要跟Heisenberg起任何衝突。他今天早上已經思考夠多關於他的事情,他不需要再多一個困擾。

  「我上次看到我媽大概是我十五歲的時候。」

  Ethan忍不住蹙起眉頭,眼神中多了一絲不耐。Heisenberg的態度令人惱怒,Ethan也差點就要反唇相譏,但他知道現在最幫不上忙的就是無謂的怒火。

  他今天需要一個人靜靜。他需要離開這棟房子,或者說,他需要離開Heisenberg。他得找個地方讓自己能喘口氣,好好梳理那些不斷盤旋在腦海的困惑跟迷茫。

  「我要出門了。」Ethan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他的眼角餘光注意到Heisenberg正準備發作,他很快又接上一句,「Rose會留在家裡,不要再跟她說什麼奇怪的故事。」

  「喔?你居然捨得把她留在家。」Heisenberg挑著眉,眼底的不滿頓時消退了一點,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好奇,「這倒是頭一遭。」

  「我會在晚餐前回來。」他略帶不情願地補充。Ethan不想像跟家人報備一樣告知自己回程的時間,但他很清楚自己得釋出善意──他一點都不想,但他不得不──才能讓這場談判順利一些。

  對,他知道自己妥協了,可是眼下有比跟Heisenberg賭氣更重要的事。更何況,他也不想重蹈兩個月前的覆轍。

  「我好像沒有答應你,Ethan。」Heisenberg的語調有一絲不悅,但比起過去兩人針鋒相對的場面,這場對談已經溫和太多了。他的目光在Ethan身上打轉,似乎也發現他今天有哪裡不太一樣。

  「這個要求很過分嗎?」Ethan咬著牙。

  「我不喜歡。所以,對。」

  「我只是出去半天。」他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道。

  「那聽起來沒什麼吸引力。」Heisenberg朝他的位置跨出一步,「要不你說說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或許我會考慮。」

  喔,老天。Ethan在心底翻了一個白眼。為什麼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母親都得這麼大費周章?這就是他所謂「喜歡」一個人的方式?

  但Ethan也同時意識到,這是Heisenberg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願意跟自己談條件,而不是一昧地拒絕。雖然他的態度依然讓人惱怒,可是進展已經出乎意料的好了。無論Ethan多討厭自己放低姿態的模樣,至少他的忍讓有回饋。這讓他的心情稍稍平衡了一點。

  「什麼叫『好處』?」

  「像是用你的嘴幫我點忙之類的──」Heisenberg的語氣一下子曖昧了起來。他的眼睛微微瞇起,彷彿在暗示什麼一樣望著Ethan。

  「去你的!」在Heisenberg最後一個聲音落下前,Ethan反射性地說道。他知道這可能讓自己前面所有努力功虧一簣,但他控制不了心底突然湧現的惱羞跟難為情。

  用嘴?那代表什麼意思?

  「哈,你在想什麼,爸爸?」彷彿早就料到Ethan會有什麼反應般,Heisenberg帶著調侃的語氣笑著,「我只是想叫你給我一個吻。還是你有更好的建議?」

  Ethan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臉上寫滿不齒。他們都知道Heisenberg實際想表達的是怎樣齷齪的念頭,但經過那張油腔滑調的嘴狡辯以後,現在倒像是他想歪了一樣。去他的Heisenberg。

  在態度上損失一點尊嚴已經是他所接受最大的讓步,Ethan沒辦法想像自己照他的要求做出這種事。儘管這一年多他們有過無數次的接吻,但他從來沒有主動過,也不打算這麼做。

  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看著他。

  Heisenberg揚起微笑,像是已經料到以Ethan的脾氣不會乖乖照做似的搖搖頭。他走到Ethan面前,將自己的臉貼近在他的面前。他一手扶著他的腰,一手撫摸過他的臉頰。

  「或者至少展示一點誠意,嗯?」

  說完,他便吻上Ethan。

  不同於以往帶著佔有慾的接觸,今天的Heisenberg顯得特別消極。他所有動作都慢了許多,甚至慢得太刻意,彷彿在等待誰替他踩下油門,好讓他能順利完成這個吻。

  Ethan感受到他的呼吸吹拂過自己的臉頰,既溫熱又平緩。他的親吻前所未有的收斂,連舌頭都規矩地待在他的嘴裡。就像落入湖面的雨滴,輕盈又綿密,一瞬間就消失無蹤。

  他的食指輕輕抬起Ethan的下巴,像是某種挑逗,又像是某種邀請。他的嘴沒有離開Ethan的,但也沒有完全貼合。有幾個瞬間,他甚至欲擒故縱般吻上他的唇邊。

  如果前一秒他還沒意會過來Heisenberg說的「誠意」是什麼意思,那現在他種種暗示也足夠Ethan理解他想要什麼了。

  他動了動手指,有幾分猶豫。

  但天人交戰只是剎那間的事。Ethan的理智很快就分析完事情的利弊,與其繼續跟他耗下去,不如速戰速決。於是他咬牙,抬起手捧住Heisenberg的雙頰,有生以來第一次回應了他的吻。

  這是不得已的。Ethan想。這只是另一個荒唐的交易而已。

  他的動作讓Heisenberg滿意地勾起嘴角。他像是終於暖機完成的儀器,盡情地享受著Ethan難得的順從。他們互相吮吻著彼此的嘴唇,將對方的氣息轉換成自己的;縱使Ethan的舌頭有些笨拙,他仍然盡可能地配合Heisenberg,讓它們在雙方的口中交纏在一起。

  Ethan向來不喜歡Heisenberg口中那股菸草味,只是當他從一貫的被動轉為迎合後,那些味道似乎就沒有那麼陰魂不散了。

  他們的吐息隨著纏綿的親吻而升溫,彷彿再多一點就會沸騰。但這次不只是Ethan,連Heisenberg的呼吸都明顯粗重起來。他的左手從腰側轉向Ethan的後背,右手扣著他的後腦勺,順勢讓兩個人的身體更加貼合。

  Ethan忍不住閉上眼睛。他不願意正視此刻的自己,也不願意接受自己像是被馴服的動物一樣聽話。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困窘與不安。他從沒想過若是Heisenberg的吻不再有強硬的侵略性後,自己該用什麼方式面對它──尤其當自己是促成這件事的推手之一時,Ethan更加不知所措。

  綿長的深吻隨著時間催化出一抹情慾的味道,悄悄滲進他們腦袋裡。在Ethan的羞恥心快要將他吞噬前,Heisenberg終於退出他的嘴。他像是某個將獵物啃食殆盡的狩獵者,滿意地扯開一個微笑。

  Ethan的大腦有點昏沉。他用手背抹掉嘴上的唾液,然後深呼吸了幾下,試著讓自己的喘息平穩一點。     

  「呼──」Heisenberg吐出一口氣,戀棧地舔著自己的嘴唇,「幹得不錯,爸爸。」

  「閉嘴。」Ethan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如果這是你提供的交換條件,或許我該認真考慮多放你出去。」

  Heisenberg摸了摸他的臉頰,貪婪地在上面烙下一個吻。Ethan永遠不懂他為什麼對這件事情樂此不疲,不論自己反抗多少次,他都會固執地在自己身上留下他的記號。

  他朝Heisenberg翻了一個白眼,「我要走了。」

  「別忘了你說過的話,爸爸。晚餐前回來。」

  在他轉身前,Heisenberg又恢復了他從容中帶點懶散的語調,像是吩咐什麼般對Ethan說道。接著他拿出自己的菸盒,再度抽出一根白色的香菸。

  Ethan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

  然後他逕自走向門口。

 

*   *   *

 

  這一年多以來,Ethan見過很多他沒有想像過,或者本該不屬於他人生的事。例如那棟科技感十足的大房子,或者車庫裡好幾輛的名車,還有Heisenberg給他的黑卡。而自從Heisenberg接手他母親所有的照護工作後,這份清單上就多了一個要價不斐的療養院。

  Ethan掙扎很久才決定將她送到這種機構。最開始的時候,除了個性上的轉變跟常態性的健忘外,她的生活都還能自理,所以他只請了一個半天的看護照顧她。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事情並不如他以為地那麼表面。

  她的看護告訴他,她開始會錯置其他人說過的話、忘記自己把東西收在哪裡,甚至開始懷疑鄰居偷走了她種的香料跟花。

  他也親眼看過她把剛烤好的雞肉放上桌後,又從冰箱拿出另一份雞肉要料理。或者她堅持他父親的保險箱裡有一條嵌著鴿血紅的項鍊,但Ethan整理父親的遺物時從來沒見過那東西。儘管這些都還不至於影響日常生活,但他不敢想像沒有看護在的時候會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只是真正讓Ethan下定決心的關鍵,是當他答應Heisenberg的交易後第一次去見她時,他聽到她對著自己喊出父親的名字。僅僅是一瞬間,他就感受到心中有一塊地方正式崩塌了。

  Heisenberg理所當然地把決定權交給他,並且讓Ernset處理所有手續──老天,有時候Ethan都覺得自己欠最多的人不是Heisenberg,而是Ernest。他替他帶來的麻煩實在太多,多到遠遠超過一個秘書的業務範圍。

  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最終還是安頓下來了。

  在Heisenberg這麼多荒謬的舉止跟承諾裡,或許只有這件事情是最正常,並且完美兌現的了。在這點上,就算Ethan再怎麼不情願,他也得承認自己欠Heisenberg一次。

  Ethan一邊回憶,一邊站在母親的房間前。他心情複雜地敲了敲門,然後推開房門走進去。

  房內的採光十分良好,特別是晴朗無雲時,陽光都會恰到好處地落在床邊。他的母親正坐在床上,盯著窗外隨風搖曳的樹木。

  「媽?」Ethan走到她旁邊。

  Ethan的聲音讓她轉過頭。

  床上的女人有著一頭淺棕色頭髮,五官端正。即使充滿老態,依舊不難想像她年輕時有多美麗。從以前到現在,所有人都說他跟他爸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唯獨那雙琥珀色的瞳孔毫無疑問來自他的母親。

  「媽,」Ethan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是我。」

  「Ethan?」她的語調很平淡,「你今天翹課啦?」

  Ethan搖搖頭,無聲地嘆出一口氣。嗯,至少她今天認出他了。對他而言,光是能從她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就已經值得慶幸了。

  「妳今天過得怎樣?」Ethan握住她的手,輕輕撫過上面的紋路與斑點,「一切還好嗎?」

  「不,糟透了。」Ethan的話讓她皺起眉頭,「我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個奇怪的房間。我要回家,Ethan。」

  「媽,這裡是療養院,記得嗎?」Ethan拍了拍她的手,溫柔地安撫著。

  Ethan已經很習慣這種狀況了。接受這一切並不是簡單的事情,至少一開始不是;但他現在經歷過夠多事情,多到他已經學會坦然承受所有波折。畢竟再怎樣,他媽媽還活著,光是這點就足夠可貴了。

  「療養院?療養院……」她的眼中多了些困惑跟焦慮,語氣也不滿起來,「我怎麼會在療養院?你在開什麼玩笑,Ethan?」

  「好吧、好吧,我們先不管它了。」Ethan看著她,心情很平靜,「來,喝杯水。然後我們可以來聊聊妳最近又發明了什麼新食譜。」

  Ethan從移動式的邊桌上拿起水壺倒了杯水,平緩地放到她手中。

  他的媽媽喜歡烘培。即便現在她幾乎沒有辦法自己烤東西,但這個話題總能讓她冷靜一點,也能讓她回想起過去的事。

  「喔,那些是我的商業機密。」Ethan的話讓她突然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起來,「但我可以準備很多小東西讓你帶去學校。別吃太多,記得跟別人分享,親愛的。」

  「當然。妳的點心是最棒的。」他的語調親暱中帶著一點誇飾,彷彿在對待一個十幾歲的小孩。

  Ethan就這樣坐在床邊,從早上一路聊到中午。他媽媽今天的狀況比過去幾次都好,雖然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曇花一現,或者他少數的好運氣,但他的確沒那麼煩心了。

  當機構的人員送午餐來時,Ethan也只是靜靜地等她吃完。她的動作沒有過去那麼俐落,但也不需要特別幫忙。他隨意拿起桌上的筆,打發時間般在手邊的報紙上速寫著他母親用餐的畫面。

  從學生時代開始,Ethan就有畫圖的興趣。雖然他沒有認真將它發展成一個正式技能,但直到現在,他都還是會在空閒時畫點什麼。

  「老天,」在她幾乎吃完所有東西後,她突然對著最後那碗湯感嘆,「這東西太糟了。」

  「嗯?」Ethan停下動作,困惑地抬頭。

  「你叫這東西蔬菜濃湯?」她搖搖頭,將碗推開,「你爸是個做菜白癡,但他唯一會的就是蔬菜濃湯。他的食譜比這高明多了。」

  「我不記得他下廚過。」Ethan笑了笑。他覺得那聽起來像是媽媽腦海裡捏造的另一個故事。

  「這是他的小秘密,別告訴他我跟你說過。」她神秘兮兮地說,「我們結婚前他花樣可多了。」

  「我保證不會跟他說。」有一瞬間,Ethan覺得她像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天真爛漫,又對所有事情抱持正面的態度。

  「記住我的話,親愛的。如果你要追女生,做出好菜絕對是第一步。」她摸了摸Ethan的頭頂,表情十分寵溺。

  「我已經結婚了,媽。」Ethan盯著她,平淡地陳述道。

  「別傻了,你才十六歲。」他母親挑起眉毛,嘴角微微勾起。她用著了然於心的語調開口,「不論你多喜歡那個啦啦隊員,你們都還不能結婚。」

  她的話讓Ethan突然失笑。他知道自己應該為了這段話而難過的,畢竟他母親所能記得的事情正隨著時間逐漸流逝;但他同時很欣慰她連這種毫不重要的小事都放在心上。在她僅存的回憶裡,父親跟自己仍然佔有一席之地。

  「好、好,我會記得在成年後才結婚。」Ethan握住她的手,開玩笑地說。

  但是說到結婚,除了Mia,Ethan的腦中很快就浮現另一張讓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的臉孔。

  我的老天。Ethan抿了一下嘴唇。

  他真的該停止將Heisenberg跟這種事情牽扯在一起了。所有念頭會交織成如此複雜的難題,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荒唐的、轉個不停的大腦。只是如果這個「警告」有任何作用,這兩個月來他就不需要為了同樣的煩惱庸人自擾。

  當你越是避免想起一樣東西,那樣東西就會越鮮明地烙印在你腦海。你就是無法擺脫那頭突然浮現在眼前的大象。人類就是這麼自找麻煩的生物,該死的。

  Ethan有些疲憊地吐一口氣。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找他媽媽訴苦。他知道她聽不懂,但就是因為聽不懂,她才會是絕佳的人選──她不會批判他,不會嘲笑他,更可能在下一秒就忘了所有事。

  可是當他真的來到這裡,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光是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跟狀況就讓Ethan頭痛,更別提要向其他人談到Heisenberg荒謬的言行舉止。

  他不確定這樣的結論對不對,但比起母親得到的照顧跟相對穩定的病情,Heisenberg才是最讓他束手無策的煩惱。他可以冷靜地處理母親偶爾的失控跟哭鬧,但對於那個麻煩的傢伙,他卻從來沒有找到一個圓滿的解決方法。

  「當然了,你永遠知道該做什麼。」她的目光有些飄移,似乎沒有聚焦,「就跟你爸爸一樣。」

  「謝了,媽。」Ethan有些複雜地回應道。

  「我相信你永遠會做出最好的決定,親愛的。」他的母親回握住他,彷彿在鼓勵他,又像是喃喃自語。

  最好的決定?Ethan看著她的雙眼,自我懷疑地反問著。

  在Mia生病以前,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尚稱順遂。他有漂亮的學歷,不錯的工作,還有人人稱羨的家庭。或許那的確源自於自己過去沒有做出錯誤決定,但現在?自從被Heisenberg帶走以後,Ethan沒有一刻不懷疑自己的選擇。甚至這一、兩個月來,他都不斷懷疑自己為什麼會被他毫無邏輯的話影響。

  「如果……」Ethan遲疑著,「那不是個好決定呢?」

  「所有事情都會有好結果。」她溫柔地說,「如果沒有,那只是你還沒走到最後而已。」

  Ethan微微蹙起眉心,略帶無奈地點點頭。

 

*   *   *

 

  Ethan簡單地在外面用過午餐。

  回來的時候,她聽到母親的房間內傳來了交談聲。他原本以為是護理師的定時檢查,但他開門後卻看到一個他從未預期會看到的人。

  「Ernest?」他困惑地問。

  「啊,Winters先生。」在他踏進房門的同時,穿著白襯衫的男子也轉過身。他的衣服整齊俐落,每一個線條都燙得十分清楚且筆直,衣襬也安穩地塞在褲頭內。「你回來了。」

  「沒想到會遇到你。」Ethan走到床邊,有些好奇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例行探訪。」他簡短答道,「確定Winters太太的健康狀況。」

  「我不知道你改行當起護理師了。」Ethan打趣道,「那傢伙叫你來的?」

  「是,但也不算是。」Ernest給了一個令人毫無頭緒的答案。或許是看出Ethan眼中的疑惑,他馬上又接著道,「嗯,我現在應該把時間留給你們。或許之後我──」

  「Ethan,這個人是誰?」

  Ernest的話尚未說完,Ethan的母親就打斷他。Ethan幾乎是反射般轉頭看向床上,而且差點就要開口回應。但他很快就發現她喊的不是自己。

  「他是Ethan,Winters太太。」Ernest見怪不怪地說。

  「別開這種奇怪的玩笑。」她皺起眉頭,語氣中多了一絲不悅,「我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

  Ernest跟Ethan同時看向對方,有默契地露出一抹無奈的微笑。

  「媽,我是Ethan,記得嗎?」Ethan坐回床邊的椅子,試圖延續剛才的情境,「那個翹課回來的Ethan?」

  「老天,你是哪來的瘋子?」他的母親拔高音量,語調中透出隱約的怒火,「翹課?我兒子都大學畢業了!」

  Ethan咬了一下嘴唇,然後嘆出一口氣。

  顯然他今天的好運用完了。早上那段錯亂但仍舊美好的時光彷若一場甜蜜的白日夢,而現在美夢結束,該清醒了。此刻他所看到的才是自己應該要面對的現實跟日常。

  他已經習慣了。

  「媽──」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是你媽!」她無理取鬧地喊著,「把這個人轟出去,Ethan。我不想再看到他出現在我們家。」

  Ernest瞥了他一眼,有些為難。

  「你還在等什麼?」她一邊瞪著Ethan,一邊用難以理解的語氣質問Ernest,「我跟你打賭,家裡少的那條鴿血紅項鍊說不定就是這傢伙偷的!」

  Ethan吞了一口口水,語氣平淡地道,「我先出去了。」

  「抱歉,Winters先生。」Ernest眼中充滿歉意。

  Ethan理解地點點頭,帶著些許心灰意冷離開了自己母親的房間。

 

*   *   *

 

  十幾分鐘後,Ernest才從裡面走出來。

  Ethan走到他面前,「她還好嗎?」

  「跟我上一次見到她一樣,」Ernest扶了一下眼鏡,「沒有更好,但也沒有更糟。」

  「好吧。」Ethan對這個答案沒有開心或失望,他很清楚這已經是相對理想的狀態了,「抱歉,Ernest。我好像帶給你很多麻煩。」

  「這已經比Heisenberg先生好很多──」他頓了頓,然後揚起一個微笑,「我好像不該這樣說。但,你懂的。」

  「完全理解。」

  他們邊說邊走到療養院外的座椅區,像是散步般隨意地走動。今天的天氣就跟往常一樣舒適,特別是當風吹拂過臉頰時,Ethan都能聞到一股陽光曬過地面產生的味道,還有某種植物的氣味。

  「所以你為什麼來這裡?」Ethan隨意問道。「因為Heisenberg?」

  「嗯,他給我的指令是『照顧好你的母親』。」他回憶道,「你知道,他的話有時候不是那麼好解讀。他的意思顯然不是要我轉行當護理師,所以我猜他是要我注意你母親有沒有任何異狀,防患未然。」

  「他有這麼好心?」Ethan不以為然,「或許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至少在我跟著他的這幾年裡,他從來沒有指派過跟他無關的事給我。」他笑了一下,「我替他處理過很多私事,你想的到或者想不到的,但所有事情都只跟他有關。」

  「所以他也只是把事情都丟給你而已。」

  「但是,你知道,他也可以什麼都不管。」Ernest看了他一眼,「他甚至可以選擇普通點的療養院。」

  Ethan盯著他老實的面容,沒有接話。

  「雖然聽上去有點市儈,但很多事情都可以用錢解決。」他緩緩說道,「所以他支付了遠遠超出收費標準的價格,就為了給你母親更好的照護。」

  「你確定你沒有在開玩笑?」Ethan哼笑一聲,「他連讓我探望我媽都不肯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在這裡。」Ernest把手插進口袋裡,語氣悠閒,「他沒有規定我該怎麼做,但他偶爾會問起這件事。我得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覆,對吧。」

  Ethan盯著他帶著笑意的模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踏進療養院以前,Ethan都還是不斷想起出門前發生的事,還有Heisenberg最近荒唐的行徑。他為了這些狗屁問題困擾很久,但他最終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Heisenberg的行為有任何一絲好意。

  儘管他同樣沒辦法給出一個好理由解釋它,可是他始終抗拒著相信Heisenberg的話,不論是他的示好或他承諾過的事。就算他真的有過一絲動搖,Ethan也從未正視,或者說不願意正視它。

  然而Ernest的話卻在他的腦袋裡刮起一陣颶風,將他的思考能力吹成一片混沌。

  他認識Ernest的時間不長,但經過這麼多事情後,比起Heisenberg,他更願意相信眼前的秘書。

  Ethan沒辦法用對待Heisenberg的方式對待他說的話。他沒辦法告訴自己Ernest在說謊,因為他替自己處理過太多事,多到他難以懷疑他。況且,現實是,他人就在這裡;他的態度比起被叫來看顧自己,更像是不期而遇。而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除了老闆的指示,不會有第二個原因。

  「我在他底下工作這麼久,從來沒見過他對誰如此投入。」Ernest的語調很平靜,就像在闡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實,「從創業以來,讓他花最多心力的就是自己的發明。有時候就連公司的業務他都不是那麼在乎,他不喜歡外務打擾到他的研究。」

  「或許他有,只是沒人發現。」Ethan的視線飄向一旁的樹木,有點漫不經心。

  「或許吧?」Ernest笑了一下,「但就我所知,這世界上除了你跟你的女兒,沒有人被允許在他的豪宅過夜。」

  「不要告訴我他沒有找過任何女人或男人,或者沒有跟任何人上過床。那絕對會是我聽過最糟糕的謊話。」

  「他當然不是什麼純情的傢伙,」Ernest聳聳肩膀,「不過如果你問我,我不會把他們稱作伴侶。我可以告訴你兩、三個名字,但他們更像是他打發時間用的對象。」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另一個打發時間用的遊戲?」Ethan用質疑的口氣反問。

  「我不敢說我十分了解他,」他偏過頭,像是在思考該怎表達自己的想法,「但你肯定沒見過他對其他人的態度有多糟,他甚至從來沒有好好稱呼過他們。唯獨你,Winters先生,他永遠叫你『Ethan』。」

  Ethan正想反駁什麼,但Ernest最後那句話卻讓他愣了一下。

  他的確聽過Heisenberg罵過許多難聽的字眼,婊子、垃圾、怪胎、醜八怪、神經病──他也曾經因為他在Rose面前亂罵人而吵過架──都是他常掛在嘴上的東西,但即使追溯回學生時代,他也從來沒有用過那種字眼罵他。

  可是這又能代表什麼?Ethan不甘心地想。

  「我知道這聽起來令人難以置信,但在我看來,Heisenberg先生的確花很多心思在你身上。」

  「對,花很多心思在愚弄我上。」Ethan撇撇嘴,自嘲地說,「就算如此,那也不代表我會原諒他過去那些狗屎爛蛋,或者有義務接受他的『好意』。」

  「你當然有你的權利,毫無疑問。」Ernest笑了起來,好像他也了解Ethan的心情,「我只是提供另一個角度的觀點,希望可以解釋你的疑慮。如果你選擇不信任他或我,那也是你的自由,Winters先生。」

  該死的。Ethan忍不住在心底碎唸。Ernest的話不僅對釐清自己的感受一點幫助都沒有,反而更讓他混亂了。

  「你真的覺得在體驗過他那個爛脾氣後,我還能對他有什麼好印象嗎?」Ethan下意識地咬了一下嘴唇。比起憤怒,他的語氣更接近質問與困惑。

  「如果他知道我說這種話,他一定會殺了我。」Ernest自我調侃般歪了歪嘴,「但是,嗯,我也不認同他某些舉動。所以我說,一切都掌握在你手裡。」

  Ethan嚥下一口口水,眉毛不由自主地皺起。

  「至少你母親在這裡得到很好的照顧。」Ernest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步伐,「就算這一切真的是場無聊的遊戲好了,在這點上,你並沒有吃虧,對吧?」

  老天。Ethan搖搖頭。

  「那傢伙到底付了多少錢讓你替他說好話?」他用哭笑不得的表情問道。

  「夠多了。」Ernest開玩笑地說,他聳起肩膀,伸出手指一一細數,「我付清了我的就學貸款,買了一棟房子,跟我老婆在歐洲過了三個禮拜的蜜月。」

  「認真?」Ethan失笑。他沒有預期會得到這麼認真的回答。

  「嗯,除了老婆的部分。」他看向Ethan,嘴角微微上揚,「不是每個人都跟《穿著Prada的惡魔》的Anne Hathaway一樣幸運,當工作排擠到感情後還能修補。」

  他的話讓Ethan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意會過來那代表什麼。他眨了眨眼睛,決定保持沉默。

  「好吧,我也該走了。」Ernest看著手錶,隨手整理自己的襯衫,「你母親通常都在這時間小睡,你可以去看看她,她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了。」

  「無論如何,謝謝你。」縱使他的話讓Ethan五味雜陳,他仍然伸出手,友善地跟Ernest握了握。

  「分內事而已。」

  Ethan跟他一起走到門口,並且目送他開車離開。接著他走進療養院,穿過幾個長廊,再度回到母親的房間。正如Ernest所說,他的母親安靜地在床上休息,就像一個哭鬧完後累到睡著的孩子。

  Ethan小心翼翼地拉開椅子坐上去。他的目光望著母親閉起的雙眼,但他的視線卻沒有辦法集中。

  Ernest的話讓Ethan的思緒更紊亂了。

  他原本以為離開Heisenberg可以讓自己喘口氣,讓他有餘裕整理那些溢滿腦海的想法,重新建立自己對Heisenberg的反感。他可以在這裡跟母親抱怨Heisenberg荒誕的事蹟,或許還能得到母親一些應和跟支持。但Ernest摧毀了這個計畫。

  他不想當耳根子軟的人,可他就是沒辦法忽視一個幫了自己許多忙的人的話。即便他可能真的被他的混帳老闆命令要說服自己,但從他偶爾對Heisenberg的批評來看,他也不是那麼言聽計從的人。所以比起單純的吹捧,Ethan寧願相信他的話有一定的可信度。

  但如果他說的事情屬實──

  老天。Ethan忍不住抓著自己的頭髮。

  說到底,就算Heisenberg真的喜歡自己又如何?他仍然可以堅定地拒絕他的「追求」,把他當成一隻煩人的蒼蠅就好了。

  但Ethan難以接受的是,有些事情仍然在這一年中改變了。他從不相信死纏爛打能替一段關係帶來任何好處,但每晚睡在同一張床、擁抱、接吻、做愛絕對又是另外一回事。比起學生時代純粹的騷擾,他這一年所經歷的是一段自願卻又非自願的奇怪狀況。

  不論怎麼抗拒,隨著時間推進,就連他都會在某些時刻對他有不該有的鬆懈。所以他才願意讓他Rose跟Heisenberg獨處,願意讓他說那些奇怪的羅馬尼亞故事。

  有那麼幾次,他也曾看著他們坐在沙發上玩鬧,然後覺得那個畫面其實不討人厭──儘管他不喜歡Heisenberg,但也沒有人會討厭一個正把自己女兒逗得哈哈大笑的人。

  至少對Ethan而言,Rose比什麼都重要,所以他願意在他們倆互動的時候減少一些對他的敵意。

  他們的關係原本已經來到一個平衡,一個Ethan不是那麼舒適但仍然可以接受的距離。雖然不免有些尷尬,可是Ethan始終將那些親密行為當成一次又一次的交易。

  但是Heisenberg打破了這個平衡。從那個早上開始,他們之間難以言明的天秤就開始晃動起來,而自己竟然像是著魔一樣隨之起舞。最糟糕的是,Ernest的話加速了天秤的崩壞。

  Ethan知道自己不該在乎他的任何事情,不論他的喜歡是否有意義。但他現在就是天殺的在乎。特別是經過第三者的敘述後,Ethan更是難堪地意識到:或許Heisenberg真的因為某些理由投注了很多資源在他身上,而自己卻總是逃避面對它。

  他當初帶給自己的壓力不是該被遺忘的事;可是同樣,他現在耗費在自己身上的時間跟金錢也是真的。如果Ernest不是開玩笑,那他的感情──或許也是真的。

  他沒有義務要回應另一個人的示好。Ethan很清楚這點,也不想被情緒勒索,只是所有事情疊加在一起產生的化學效應卻不是那麼輕易能忽視的。

  他討厭糾纏不清,更討厭Heisenberg聽不懂人話般的無理取鬧。但偏偏是這個死皮賴臉的人替自己解決了危機,並且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付出與他無關的心力。

  Ethan沒有逼迫他,也沒有要求他這麼做。這一切都是Heisenberg自願的,他沒有責任要回應什麼。這件事情並沒有那麼複雜,但Ethan卻沒辦法將它從腦袋裡摘除。它像是一顆腫瘤,頑固而倔將地生根在自己大腦。

  他討厭Heisenberg,這件事情從來沒有改變過;但在討厭之外,仍舊有事情變了。Ethan拒絕思考那是什麼,但他能感受到它緊緊攀附上自己,像是菌絲一樣滲進自己的身體。

  他環顧著寬敞的房間,還有從窗戶灑進室內的陽光。最後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熟睡的母親身上。

  他的手指再度伸進領口,無意識地在銀色的戒指上來回摩擦,彷彿要把它揉出一個指印。

  他很深、很深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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