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每一天。

　　Gally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手機貼著臉頰。電話那端傳來一聲聲的響鈴，但是幾秒鐘過去，都還沒有人接起電話。他盡力讓自己的眉毛不要向中間聚攏，但是當撥號聲轉變成語音信箱的提醒聲時，他的努力正式宣告白費。他皺著眉毛掛斷電話，接著又再次撥出剛剛那組號碼。

　　Gally很少主動打電話給Ben。這不代表他們感情不好──事情完全相反──他們是最親近的死黨。Gally如果沒有在學校看見Ben，就會在周末的早上收到來自他的訊息，或者一個毫無意義的表情圖案。在他們的相處模式中，Ben幾乎都會在Gally想到他之前先找上門。

　　但是一直到現在，周六的下午，Gally都還沒有任何一點Ben的消息。如果只是這樣，他絕對不至於打電話過去，但Gally很清楚Ben昨天發生什麼事，所以他才忍不住撥通那支從儲存到現在打不到十次的電話。

　　該死的，Gally在心底碎唸一聲，他根本不該跟Ben一起參加昨天的派對。他以為那就跟許多周五夜晚一樣：一群人聚集在某人家中，主辦人會大聲放著聽不清歌詞的饒舌歌，然後所有人不斷吃喝、跳舞直到筋疲力盡。Gally記得桌上那些五花八門的食物，還有各種果汁跟酒精飲料，當然還有Ben不斷被其他女孩簇擁、灌酒的畫面。

　　他從來沒想過要擔心Ben。他們不算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但是他們的人面也絕對不比其他人小。他們同樣又高又壯，而Ben又比他更平易近人，更別提他那一頭金髮還有端正的五官。他們總是被寫在派對的邀請名單上，甚至某些時候就算只有Ben被邀請，他也會拉著Gally一起去。

　　他們都已經習慣派對，還有這種對拓展人際關係沒有太多實質幫助的交際場合，所以Gally沒想過有一天會看到Ben在這種地方喝得爛醉。

　　他從來沒有評估過自己或者Ben的酒量，但從他還沒有喝醉過來看，他相信自己的酒量絕對不差，Ben也是──至少在昨天以前，Gally是這樣認為的。但是當Ben醉得站不住腳、甚至有幾個女生開始貼上他的時候，Gally終於忍不住拉著他回到自己的車子上。

　　他粗魯地把Ben塞進副駕駛座，然後在他差點掉出來前關上車門。他推了推Ben的肩膀，但比起平常結實的身體，Ben的身體更像一灘爛泥。Gally試著叫了幾次Ben的名字，可是Ben除了「嗯」以外什麼都答不上來。最後Gally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他小聲地罵了幾句，然後開車把Ben送回家。

　　當然，Gally更忘不了自己花了多少力氣才把Ben從座位上拽下來。他抓過Ben的手臂橫跨在自己肩膀上，把他拖向他家門前的臺階。Gally第一次這麼慶幸自己身強體壯，如果他今天又矮又瘦，他發誓他會把Ben丟在門前的草坪，然後把這個爛攤子交給他的父母。

　　他勉強按下門邊的門鈴，等待他家裡有會出來接手他旁邊的傢伙。鈴響後幾秒，Gally看見窗簾上有一道人影晃過，接著是門打開的聲音。他認識Ben的爸媽，但他知道現在不適合寒暄，Ben母親吃驚的表情也讓Gally決定省下那些無聊的招呼語。Gally跟她合力把Ben抬進客廳，然後他看著Ben癱軟在沙發椅上不屑地哼了一口氣。

　　接著他的父親提著一個馬克杯從廚房走出來。他在看到Gally時叫了他的名字，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沙發上的人影。他的眉毛微微蹙起，隨手把杯子放在桌上走向客廳。Gally聽Ben提過他的父親，他記得他的父親是好人，但他有自己的原則跟底線。而現在，Gally幾乎可以確定Ben的樣子正在挑戰他父親的接受度。

　　Ben的母親看著他們父子搖了搖頭。她轉頭向Gally道謝，然後提醒他時間不早了。她把Gally送到門口，然後目送他開車離開。

　　當Gally想到Ben倒在沙發上的畫面時，他忍不住「嘖」了一聲。他再度掛斷進入語音信箱的電話，然後第三次撥出電話。如果這次Ben還是不接手機，他就不幹了。反正那傢伙死不了，Gally想。

　　Gally在心中默數。就在他覺得通話聲快要結束的時候，Ben的電話終於被接起。

　　「哈囉？」Ben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起伏，單調的好像他剛睡醒──或許他真的剛睡醒也說不定。
　　「是我。」Gally說。
　　「Gally？」電話那一端的聲音上揚了一點，「我都快忘了你上一次打給我是什麼時候。」
　　「你怎樣？」他開門見山地說。
　　「什麼怎樣？」Ben問。
　　「你還沒酒醒嗎？」Gally翻了一個白眼。
　　「喔，對。我很好，好得不得了。」Ben笑了一下，「我昨天在浴室吐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耶，老兄。我把馬桶跟洗手台吐得一蹋糊塗，差點連浴缸都淪陷。老天，你絕對不知道那個味道有多噁心。我寧可吃一整個禮拜的紅蘿蔔也不想再經歷一次。」

　　Gally的眉毛突然緊皺起來。他猜到Ben不會有一個舒服的夜晚，但他沒想到情況比他想像得嚴重──好吧，或許Ben只是跟平常一樣誇大其辭──他突然有些煩躁，但他不確定原因出在Ben身上或是自己。

　　「噁心死了。」Gally順著他的話道，「如果你吐在我車上，我一定揍到連你媽都認不出你。」
　　「但我爸一定會很高興。」Ben自嘲地說，「他昨天把我訓了一頓，雖然我根本不記得他說了什麼──老天，我的頭直到現在都還是痛到像被雷打到──可是那種感覺太糟了。」
　　「哈，活該。」Gally抖了一下肩膀，「我完全可以想像你哭哭啼啼的樣子。」
　　「當我聽到我被禁足兩個禮拜的時候，我真的差點就要哭了。」Ben笑了幾聲，「真不敢相信我像個愚蠢的國中生一樣被禁足了。」
　　「禁足？」Gally有些驚訝。
　　「禁足。」Ben重複，「所以我有兩個禮拜不能跟你出去鬼混了，兄弟。」

　　Gally的眉頭再度糾結成一團。他不自覺捏了捏手中的電話。

　　「只是喝掛了，有必要這樣嗎？」Gally用不以為然的口氣說，「好像大人都不會喝醉一樣。」
　　「誰知道？」Ben反問。Gally可以想像他撇著嘴聳起肩膀的樣子。「不過聽說我媽清了很久才把廁所的味道清乾淨，或許是我應得的。」
　　「對啊，媽咪的乖寶寶Ben。」雖然Gally用嘲笑的語氣回應Ben，他的眉頭還是忍不住挑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Ben完全是自作自受，但是如果他可以早一點注意到Ben的不對勁，或者那群女生太刻意的笑容，或許事情就不會這麼麻煩了。Gally告訴自己這不是自責或者罪惡感──他只是覺得自己的朋友出糗讓他感到丟臉，而他討厭這種感覺。

　　「總之，」Ben沒有對他的調侃多做反駁，「我猜這兩個禮拜我只能在家裡玩遊戲。你可能要找別人跟你一起殺時間了。」
　　「但你還是要出門上課。」Gally沒頭沒腦地說。
　　「什麼？」
　　「沒什麼。」他說，「禮拜一見，拜。」

　　他在Ben來得及回答前掛上電話，然後在幾秒之後，他馬上收到來自Ben的訊息。他的手機在收到通知後抖了幾下，然後Gally看到Ben連續傳送三張充滿問號的貼圖訊息給他。他想了想，接著他送出了一張瞇起眼睛攤開手掌的角色貼圖。

　　就算被禁足，Gally想，至少他們還是可以一起在學校鬼混。